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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党-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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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那天,才带着大兵突然回到厦门。二哥钱海宁算是最安分守己的,但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时间——他不幸早夭,刚刚活满十岁,于下海捞鱼虾时丧生潮水。三哥钱世康跟大哥可有一比,年纪轻轻离家外出,一去七八年,直到四月二十这一天才穿着一件长衫、戴着一顶礼帽出现在厦门,被一群便衣特务死按在巷子口五脚距墙边。大姐的丈夫吴春河跟我们家其他男子一样飘忽不定,时而在厦门,时而在泉州,眼下跑到了台湾。因此,我们家的男子对我们多具象征意义。

    母亲年轻的时候,全家靠的主要是她,当她上了年纪之后,大姐把她身上的一切都接过来,成为这个家的主要依靠。闽南土话有“大姐头”之说,俗语把大姐与大姐头连用,叫做“大姐大姐头”,意为当大姐的人必得是大姐头,照料长辈,管顾弟妹,凡事皆有主意。我们家大姐钱金凤就是这种大姐头。

    但是母亲和大姐却是一对冤家。她们俩最像,知道的人都说大姐长得跟年轻时的母亲一模一样,身高、个头为一个模子翻版,她俩的性情也如出一辙,有主见,好管事,急性子,动不动翻脸骂人。大姐小小年纪时就会顶撞母亲,母亲总骂她是个“紧性鬼”,也就是性子急,她总是毫不含糊还击:“都是你生的。”将自己身上所有毛病的责任都推到母亲身上,哪怕母亲打她耳光,她也决不改口。等她长大成人,变成家中的支柱,母亲渐渐不再对她指责呵斥,却也总会私下抱怨,嫌她这个不好那个不对,怎么会生成这样。大姐听到了还会反击:“阿姆去骂自己。”据我所知,母亲和大姐之间有一个心结,与读书有关,这么多年过去,她俩谁都不再提起,却始终留在心里,无法打开。我们母亲观点鲜明,对男孩女孩永远区别对待,三个男孩不必发愁,时间一到,母亲牵着手把他们送进学校,无论有多少困难,四处借钱也要供他们上学;女孩则不同,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必读书?母亲自己是个文盲,除了自己的名字,几乎不认识其他汉字,还不是一样生儿育女?我们家早年很困难,几口人吃穿用度,主要靠母亲一人做活,母亲没有其他技能,以给人洗衣服谋生,每日早早起来,坐在后头小院那口井边,打水洗衣,晾晒浆烫,收衣送衣,从清晨忙到半夜。我们家水井边有一个花岗石打制的大洗衣盆,经多年使用磨损,周边早已磨得光滑无比,那光滑全是母亲用生命和井水打磨出来的,随着它的日益光滑,母亲也日渐憔悴,直到佝偻着身子,再也直不起腰来。家境如此,加上重男轻女,能让大姐去读书吗?

    “我们家哪个是小姐命?”母亲训斥大姐。

    大姐没有小姐命,除了是个“紧性鬼”,倔强好胜,她还是母亲一大随从,从小在母亲悉心调教下,每天跟母亲一样早起,帮助打水搓衣,做母亲的徒儿和下手,有如家中童养媳。让大姐上学不光费钱,母亲还少了帮手,因此大姐是死活进不了学校的——但是她却上了学,原因也是重男轻女:父亲给母亲捎信发话,“吾女金凤应予读书。”

    “死鬼只会写字,不会寄钱,拿讨饭碗读书?”母亲抱怨。

    尽管不断抱怨,生活确实困难,母亲还是乖乖把大姐送进小学。那时父亲成年累月在外奔波,偶尔还会突然回厦门来,或者不时寄一封信,问问大小,发发指令。父亲是一家之主,哪怕他不见踪影,不知道浪迹何方,一分钱都没往回寄,只要他发了话,母亲就不得不听,没有办法。

    大姐断断续续读到小学毕业,其间曾两度停学,然后复读。小学毕业已经认下足够的汉字,出门送衣服看得懂门牌,进厕所分得清男女,买东西算得了小账,这就够了,对父亲已经可以交代。母亲不让大姐继续升学,决定拉她回来继续帮助洗衣,当小童养媳。大姐一心想要读书,在家里哭了两天,时年纪尚小,翅膀还没长毛,虽敢顶撞母亲,却无力反抗命运,大姐就此辍学。

    那时我们家又有一个男子汉出来说了话。父亲杳无音信,大哥出头做主,大哥比父亲能干,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几块银元放到母亲的面前。

    “金凤想读书,阿姆你拿这个给她。”他告诉母亲。

    “你要死了啊!”母亲骂,“不要你管。”

    大哥坚持说:“我是大哥,我供她。”

    母亲终于还是点了头。所谓“三从四德”,夫亡从子,这是规矩。大哥仗义执言,承诺要供大姐上学,但是只过一年他自己就离开厦门,不再管家里的事。大姐起早贪黑,竭尽全力帮助母亲做活,以此换取母亲对自己继续读书的默许。

    我七岁那年,大姐十七岁,初中毕业,这在我们家已经是破天荒了,几乎不可思议。当时家无大哥,二哥已亡,三哥钱世康还在读小学,正在长个儿,特别能吃,我则体弱多病,如母亲所骂,吃的药汤比喝的粥多。这种情况下,大姐不可能继续升学,而且也不再有哪个分量足够的男子汉为之出头,再来撼动母亲的决心。母亲让大姐回家当帮手,还开始为大姐物色好人家,准备把她嫁出去。所谓女大当嫁,母亲已经为这个女儿超额付出,即将泼出去的这盆水水质优良,如花似玉正当年,还有一张初中毕业文凭,拿得出手,于我们这种人家已经非常稀罕。

    大姐不吭不声,没有顶撞母亲,却在某一天离家出走,突然消失不见。

    她给母亲留了一张字条,责怪母亲封建。说我们家跟外边的社会一样黑暗,她要反抗,寻找自己的前途和光明。三哥把那张字条念得颠三倒四,母亲听罢大骂,然后大哭,伤心不已,痛诉养女儿无用,这个金凤真是没有良心。大姐离去的那些天里,母亲失魂落魄,吃不下睡不着,心里全是恐怖。听人说海上漂来一具尸体,她也会心惊肉跳,泪下不止,只怕死的是自己的女儿。也许在那个时候她才发觉大姐对她无比重要,远胜于我们家的任何一个男子。

    半个月后,大舅从漳州来到厦门,大姐终于有了消息。

    原来她没有远走高飞,只跑到离厦门半天路程的漳州。漳州有一所省立第二师范学校,学校里有一位老师是大姐同学的叔叔,她通过同学帮助,跑去报考那所学校。读师范是公费,学校管伙食,对她是最好选择。我母亲是漳州人,大舅一家住在漳州西南郊城乡接合部一条小巷子里,以做小买卖为生。大姐到漳州后投奔大舅,住在人家家里,谎称母亲让她来看大舅。起初大舅没在意,一连十几天,外甥女天天关在家里读书,既不出门找人玩,也没走的意思,大舅感觉蹊跷,一追问,才知道底细。大舅心知我母亲一定急坏了,要带大姐回厦门,大姐死活不走,声称永不回家。一旦考上师范,她就搬到学校去,没考上再自己想办法,不会一直麻烦大舅。大舅知道这女孩性格有如其母,强迫不得,只能放下自己手头的事情,坐着当年的小火轮,顺九龙江从漳州经石码跑到厦门报信。

    母亲一听大姐的消息,这边放下一颗心,那边又火冒三丈。

    “让她去死!”她骂,“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忤逆死崽!”

    她居然找来一支竹篾,要跟大舅到漳州,拿那东西痛抽大姐。大舅劝告母亲算了,让孩子在他那里多住几天,等回心转意,他再送她回家。母亲咬牙切齿让大舅传话,不许大姐在漳州读书,如果不听话,她从此再不认这个女儿。

    大姐还是那句话:“我永远不回去。”

    她考上省立第二师范学校,成了那里的学生。

    从那以后在我们家中不许提到大姐,母亲一听大姐的名字就暴跳如雷,又是死又是鬼,骂不绝口,话里没有一个好字眼。这种局面持续了一年多,在我们已经差不多被迫忘记大姐存在的时候,母亲自己开始缄默不语,不再动不动骂死骂活。只是经常抱怨自己命苦,儿女养大一个走一个,没有一个该死的能守在家里帮她。我知道那时她已经在想念大姐,我几次撞见母亲在厨房里、后院水井边独自暗中垂泪,我能猜出她是为了什么。我们家这些孩子里,大姐最会跟她顶撞,其实也最会帮她。

    除夕前,大舅把大姐送回了厦门。

    大舅说:“过年了,多讲吉利话。”

    哪怕不是过年,我相信母亲对大姐也已经失去了她的言语杀伤力。母亲脾气躁,骂人一向没有好话,对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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