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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莲花开落-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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咐了两句便让带过来了。”又转身对那小姑娘道,“快给爷请安。”祖荫忙朝下摆手,回头看了一眼,见房门关得甚严,才点点头笑道,“也没什么安不安的。进宝也帮着忙,先把这院子打扫干净。”进宝答应一声,面上却浮起难色,想了又想,忽然扑通跪下,哭丧着脸道:“少爷,上次少奶奶遇见我……已经知道雪樱姑娘的事了。听说这半月一直在娘家……您还是赶紧回家看看吧。”祖荫怔了怔,缓缓皱眉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扭头看看房里,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在这里瞧着,我回家看一眼就回来。”陈宅在青浦出了名的开朗畅通,门房也比别家显着敞亮。春阳和煦,照进房里暖洋洋的,深宅大院昼长人静,正是歇午觉的时辰。看门的老周喝了两壶浓茶下去,仍觉得困意浓浓,不知不觉便眼睛半阖。却好似有个不知趣的小贩摇着拨浪鼓在门房外徘徊,“登登登”的声音没完没了地响,惹人心烦。老周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斜眼一瞅,勉强瞧见一人背光站在外面,正以手叩门。他刚梦到发双倍工钱,正数钱间却被吵醒,自然不耐烦,将眼一闭道:“我家少爷出门去了,你有什么事过几日再来。”那人静了一静,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老周恍惚间忽然觉得不对,直直跳起身往外一看,又惊又悔,急急嚷道:“少爷,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灰蒙蒙的雨幕使黄昏更添了一种愁意,电车叮叮地摇着铃铛开过来,街上的行人撑着杏黄色的雨伞步履匆匆地走着。民国十二年八月初八,今天与最平常的日子本该没什么不同,但对禾生剧场来讲却非比平常——京剧名角程老板今晚将在此首演《红拂传》。他在京成名,此次赴沪首演,声势排场都十分惊人。现在离开演还有半个时辰,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队伍等着入场。启铭钱庄的少东家齐云昊当然不用排队。小汽车刚在剧院的侧门处稳稳停住,穿着制服的门童就殷勤跑来将车门拉开,恭恭敬敬请他下车,引着往二楼的包厢去。齐云昊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身家自不必提,更兼长相俊美,连女子都要胜过,刚满双十还未曾婚配,引得一帮影星名媛如浪蝶般,整天无事也往钱庄去几趟。他又生成一种风流态度,来者不拒,今日和这个上报纸头条,明日又追捧那个明星。这一众女子,人人都离他远不远、近不近,不甘心又舍不得脱开手,纠缠不清。程老板这场首演,不知道经理替他约了谁,估计是刚红起来的沪上名媛王遥杳。听说这女子极会用手段,他不觉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浅浅微笑来:若跟他用手段,倒要看看她有几分道行。上楼梯右转第五间,包厢门帘上贴张黄色纸条,上用楷书工整写着“已定  齐”。那门童将纸条撕下来,打起帘子请他进去。包厢里静静静的空无一人,小圆桌子上仿着西式摆设,铺着雪白台布,桌上搁着一枝鲜红的玫瑰花和烛台。他在心里冷笑一声:“真是不伦不类。我等着你,有多少手段尽管使出来。”女伴竟然敢比他晚来,这可十分罕见。虽说女士迟到天经地义,在他这里就要反过来,往往他是迟到那个。今日赶着看程老板的戏,好不轻易早来了几分钟,竟前所未有地被晾了场子,怎能叫他不生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剧场里坐满了人,渐渐嘈杂起来。台上的气灯刷刷齐亮,将舞台照得如同白昼,台下便先喝一声彩。敲过一巡开场锣鼓,这女子仍是不见人影,他冷冷地想:“我倒看你能忍得几时。”这出《红拂传》果然不同凡响,整整一个台子载歌载舞,端的叫人眼花缭乱。程老板扮的红拂女穿梭在一众舞姬当中,出尘脱俗。此时演她不愿再做歌姬侍宾待客,手持拂尘唱来一段二黄慢板。二黄板本就苍凉深沉,程老板的唱腔又极是清远雅致,隐约一点哀怨含而不发,台下如雷般叫起好来。云昊一心两用,双眼看台上,又分心听楼道的动静,不由焦躁起来。听楼梯恍惚有响动,却不是高跟鞋咚咚踩过来的声音,门童刻意压着低低的声音:“小姐,齐公子的包厢请这边走。”他嘴角浮起微笑:她到底来了。能忍到此时,委实不平常,起初倒将她小看了。身后的门帘动了一下,他哪里肯转过身去,只装作专心听戏的模样。此时红拂见李靖在座间,慧眼识英雄,使出浑身解数表演。程老板此段自创一段云帚舞正演到佳处,配以西皮二六唱腔。西皮板昂扬欢快,他身形纤瘦玲珑,举手投足如仙子般飘逸。台下都凝神盯着台上看,连好也顾不上叫。门帘半掀,从门边嗖嗖地刮进风来,这女子竟就此靠门站住,要进来却不进来,仿佛预备着随时要走。云昊忍了半晌,终于转过头去,恨恨地在心里想:“果然手段高明,今日竟要败在你手下。”此时李靖上场,与红拂舞起“马趟子”,两人仿着纵马飞奔间眉目传情,热闹无比,锣鼓点子敲得一时比一时的急。云昊转头看向门边,笑脸立时僵在了脸上,浑身像被冰水浇下来,冷彻心肺。满场锣鼓仿佛离他越来越远,竟至杳然不闻,云昊身不由己地慢慢立起身来,朝那女子伸出手去,欲扶她坐下,臂上却软绵绵的半分力气也无,他跌坐回椅子,心中懵然空白,似喜似悲,愣了半晌低声问:“你是谁?”
一年前·民国十一年章青浦陈祖荫在当铺料理了一回事情,又将上海带来的本月洋行盈亏账单对了一遍,眼看着到吃午饭时候,便坐轿回府来,到门口刚下了轿,便见刘家老太太抱着新添的孙子,身边的丫头领着大孙女鱼贯而来,倒吸了一口冷气,转头低声吩咐贴身伙计进宝:“快去马厩里牵一匹快马,配好了鞍辔在后门等着。”自己满脸笑脸地迎上去,抱起刘家大孙女晓络亲了亲放下,笑道:“老太太,您今儿倒有空过来,也不吃了饭再走?晓络可越长越秀气了,这小孙子也雪团般可爱,您可真是享福呐。”刘老太太却不受他的奉承,绷着脸道:“论起来你跟我家大儿子前后脚成的亲,如今他都儿女双全了,你怎么连个响动都没有?好歹有个一男半女的,也别让你娘孤零零的难受。”说罢回头看祖荫母亲一眼,摇头上车去了。祖荫最怕她提这个,却是怕什么来什么,硬着头皮转脸向母亲笑着道:“娘,外头风大,快回屋吧。”陈老太太见刘家的车走远了,脸上那一丝笑脸马上抹去,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少奶奶玉钿赶紧回身跟上,行走间抽出掖在镯子里的手帕,拭了一下眼睛。祖荫不得已,也只得低头跟在后面,心里十分忧愁。以前每次刘家老太太带着孙女来过,他就要被母亲狠狠训斥一顿。今儿人家连新添的孙子也一起带来,免不了便有一场雷霆大怒等着他。果然他母亲进了正房坐下,面如寒霜,将桌子一拍道:“给我跪下。”祖荫忙跪下,玉钿也跟着跪下,这一屋子的佣人见他俩跪下,也齐刷刷地里里外外跪了一地,鸦雀无声。陈老太太未开口说话,眼泪先直直地流下来:“祖荫,你是读过圣贤书的,给我好好讲讲不孝有三是什么意思。”祖荫料得他娘便要问这个,早就在心里揣摩好了,低声答道:“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陈老太太冷笑道:“无后为大?你也知道无后为大,成亲四年,你可给我养个后人出来没有?”祖荫低着头不敢作声。屋里的西洋自鸣钟恰恰到整点报起时来,音调拖得极长,声音沉闷,咣——咣——咣。他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下、两下、三下……十二下,终于停住,犹有嗡嗡的回音绵绵不绝。他娘见他默不作声,更是生气,眼中泪流得更急:“刘家大公子跟你一起娶亲,比你还小两岁,如今小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你爹去的时候,为这个牵肠挂肚,眼睛都闭不上。我也这把年纪了,膝下连个跑跳的都没有,你忍心让我明日死的时候也合不上眼?你不如现在拿刀来杀了我,也省得我这般怄气。”越说越气,顺手竟拿过太师椅边的拐杖,劈头盖脸地朝他打下来。那拐杖是整根乌檀木削出,十分沉重,陈老太太在气头上,那杖落得又急又稳。祖荫躲闪不及,肩膀上挨了两下,便火辣辣地疼起来。地下跪的佣人一见这个架势,离老太太近的便往她杖边凑,抱住拐杖求情不迭。离祖荫近的便偷偷拉起他来,只将他往门外送。祖荫被连拖带拽地拉出门来,便往后门跑去。一路跑到后门,见进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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