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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莲花开落-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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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摇头暗叹,自己静静去请,走到二姨太住的厢房外,却听三少爷怒气冲冲的声音:“我就是不服,我哪里比不上他?他跟我一样的身份,凭什么他能做少东家?”又冷笑道,“他如今有钱有义,人人都道他是孝子。等他有朝一日知道他亲娘是怎么死的,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仿佛二姨太去捂他的嘴,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却仍是不依不饶挣扎:“上次听到陆娘姨偷偷跟您说,当初是大娘让那戏子去勾引四……”说到此处声音渐无,想必嘴被捂严实了。陆豫岷正在账房督着下人忙乱,却见云昊在外朝他招手,忙出来笑道:“二少爷,怎么不去入席?只怕筵席已经开了。”云昊却像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上次恍惚听你说三少爷迷上了秦淮河上一个歌女,有没有这回事?”陆豫岷被问得莫名其妙,眨巴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笑道:“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云昊目光冷冽,若有所思地道:“今晚要请三少爷夜游秦淮河,没有歌女助兴怎么行?”长笑一声道,“昨儿演了一出《武家坡》,再瞧瞧今晚演什么戏码吧。”
秦淮河的水在夜色下碧阴阴的,夜幕低垂,大小船儿都点起灯火,华灯映水,昏黄的一串光晕在柔波里游走,水里像沉着一江繁星。云昊躺在舱前的藤躺椅上,仰头看着头上灿灿明亮的灯彩,半晌转过脸来,眼睛里仿佛也揉进星光,懒懒地问:“都安排好了?”陆豫岷一躬身道:“那个歌女叫玉潞,就在后头的七板子上呢。一会儿您掷杯为号,船老板就送她过来。”云昊点头无语,挥手让他下去。陆豫岷跳到岸上,遥遥地道:“少爷,我在大中桥等着您。您自己要有分寸,该收手时就收手。此事能问出最好,万一问不出您也别气恼,十几年前的陈事,就算现在追究出来,也于事无补。别传到大太太……”话未说完只觉眼前嗖的一个东西划过,忙一闪身,一个瓷杯便落在脚边,摔得粉碎。他苦笑道:“三少爷还没来呢,您可别先把杯子摔完了。”说毕转身一溜烟走了。云昊起身往船后一看,只见岸边泊着无数七板子。所谓七板子,其实就是秦淮河上的小船,栏杆漆成淡蓝色,被灯光一照,十分清隽。他乘的这种大船本来能容纳二三十人,因整条船都被包下,此时舱里空荡荡的。他一人独立在舱前,青衫下摆进了风,扑拉拉地翻飞,无限萧索。他往岸上扫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向船尾的老板招手道:“预备开船,三少爷到了。记得到大中桥时,就靠岸放下我。”船老板忙点头称是,等得云淳上来,缓缓划桨开船。大中桥下有三个桥洞,如三扇阔大的大门张在清艳的夜色里。桥上的砖因着历史悠久,已转成一种烟熏火燎的深褐色。桥外十分空阔,一眼望去,尽是阴森森的林木,仿佛藏着无边的黑暗。桥内两岸却排着密密的人家,家家都点着汽灯。点点晕黄的灯光落在河里,繁星般在水波里交错,腾起一层恍惚的光雾——大中桥便恰恰是光明与黑暗的交接处。陆豫岷在桥上打了无数个往返,看到一条空荡荡的大船划过来,他心里一喜,忙往岸边走。那船靠岸停住搭起跳板,云昊踩着跳板摇摇摆晃地上了岸。船舱透出一丝摇摇不定的灯光,红蓝玻璃窗上本映着两个人的侧影,待云昊一走,马上紧紧搂做一处。这船满载着细碎的歌声人语,仍然沿着绿如陈酒的河面慢慢划远。陆豫岷见云昊脚下虚浮,身上微微有点酒香,忙抢过去扶着他道:“少爷,您喝醉了?”云昊挥手将他的手格开,冷笑道:“就那么点子酒,也就做戏哄哄老三。我是那么轻易喝醉的?”他甩开陆豫岷,独自走到桥的最高处,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摸出一根烟点燃,红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星芒般的微光照着他的侧脸,轮廓如雕像般冷峻。他忽然挥手一扬,半支烟带着火星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刹那间便落到桥下森森的流水里,马上熄灭了。陆豫岷急急抢上去拉他道:“少爷,晚来起了风,你又喝了酒,当心着凉。咱们还是回去吧。”云昊理也不理,半晌转过脸来,神色已是泰然自若,微笑道:“陆哥,这趟回南京真是收获不小。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咱们明天就回上海。”他嘴角一撇,面上一抹讥诮之意,“老三真是个不中用的,许了他一个歌女就神魂颠倒,问什么说什么。跟老大一样,当初见到个略齐头平脸的歌妓,连腿都挪不动了,莫说人家勾搭他抽鸦片,便是请他吃毒药,也保管一口吞下去。”他哈哈大笑,笑音却渐渐悲伤,却听夜色中传来一丝圆转的歌声,由远及近,似与他遥遥相和。河面上一只七板子速速划来,走到近处才瞧清楚,船头坐着一个月白上衣的歌女,怀里抱着琵琶,正是她口中唱着青衫,抬头向他凝望,一双明眸在灯下如寒星般清亮。云昊忽然起了顽意,摸出一块银元对准船舱扔下去,大笑道:“老板快停船,我要点戏。”银元落在舱里,叮当一声脆响,这船立时停了桨,在河面悠悠荡着。伙计从舱里钻出来,朝桥上拱手道:“两位客人可要上船?”
云昊扶着栏杆朝歌女笑道:“先给爷唱个《十八摸》听听,唱得好爷再上船不迟。”那歌女马上将琵琶横在膝盖上,怒道:“我不唱那个。”俯身捡起那块银元来,挥臂朝着桥头掷上,却失了准头,扑通落到绿波里。那伙计又急又怒,照着那歌女肩膀上便是一拳,冷笑道:“给你脸不要脸,既入了这行,还能由得你挑三拣四?”又朝桥上赔笑道,“两位客人别恼,她新近入行的,不懂规矩。”云昊却心情甚好,笑嘻嘻地道:“小姑娘,你不爱给爷唱,爷唱给你听如何?”他倒真拉得下脸,当下摸出一块银元,与桥栏杆相击做拍,唱起一段散板。那歌女听他唱得激昂,抱起琵琶与他铮铮相合,将近高潮处,他却忽然失了兴致,收口不唱,将手上的银元遥遥朝船舱一扔,笑道:“爷也不爱唱了。你既不唱有劲儿的曲子,就赶紧走罢。”伙计听这客人竟扯着嗓子给歌女唱起曲儿来,早已呆在当地,还以为遇上了疯子,此时听到让走,如蒙大赦,忙捡起银元钻到舱里。那歌女立起来默默地福了一福,依旧坐下弹着琵琶唱起刚刚的青衫调。小船便如箭弩般沿着河射出,歌声亦随着小船渺渺远去。船后起了白白的浪花,在碧沉沉的水上如扇面般铺着,渐远渐淡。云昊望着小船去远,笑嘻嘻道:“好在老大和老三迷上的都不是这类有风骨的歌女,不然倒让我难下手。”陆豫岷方才一直在旁默然无声,听云昊这样说,哑然失笑道:“任是她多有风骨,遇上少爷您还不马上兵败如山倒?”他用手拍着栏杆笑道,“不过当初少爷年纪小,心肠尚软。您留着那歌妓一条命,可大太太是个极精细的,见云腾忽然迷上了鸦片,必觉有蹊跷之处。她查来查去,最后总要查到这歌妓。再往下一拷问,便要落到您身上。”云昊猛地转过头来,眼中似有一簇火苗闪烁:“你怎么知道的?”他凝神回想,缓缓道,“当年我做得极秘密,连你也没告诉,怕万一事情败露,多搭一条人命。”他倒吸一口气道,“怪不得,大太太刚放话要查是谁让老大抽上鸦片的,那歌妓便失足落水死了。我还以为是上天给我的好运气,原来是……”他脸色煞白,张口结舌道,“原来是你。可是你怎么会知道?”陆豫岷沉默半晌道:“这种事情本就应该我来做。少爷的好心,我岂会不明白?因此我偷偷将那歌妓灭了口,也并没有再告诉您。”云昊默然无语,慢慢踱到桥外一侧的栏杆处,在黑暗里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忽然开口笑道:“你猜老三跟我说了什么?”他却不待陆豫岷回话,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先前一直恨我娘,她怎么能不管不顾地做出那样的丑事?她一死了之,还把妹妹送出去,扔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他想起那段岁月,心中一酸,几乎声带哽咽,“小时候我在大太太房里长着,明里暗里总有人悄声骂我是贱种。除了你护着我,谁把我当少爷看?”陆豫岷轻轻叹口气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云昊眼中如有星芒,亮得可怕,扭头道:“我要提。当年究竟有什么曲折,只怕除了大太太贴身的人,谁也不清楚。老三鸡零狗碎地说,我娘与唱小生的戏子……有私情是真,但那戏子却是得了大太太的吩咐,趁着老爷出门时,借着唱堂会之机在台上暗送秋波。”他冷笑,“我娘有错,可引来这火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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