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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念珠-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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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求求你,如是,我的如是啊……”他嘴里喃喃地说,两只手搂住她浑圆的肩头。他干枯的手指触摸到了柳如是有点汗湿的热烘烘的丝绸内衣,感觉到她成熟身躯的柔软曲线。“我求求你啦……”
“你把灯吹灭,我才脱衣服。”柳如是仍然用那种坚定甚至带些冷酷的语调说。
“那,那,那……把灯捻得暗一些,行吗?”钱牧斋用哀求地目光望着她,嗫嗫嚅嚅地说。
“不行!把灯吹灭。”柳如是冷冷地凝视着他。
灯灭了,她慢慢吞吞地脱着衣服。在黑暗中,钱牧斋躺在一边,静静聆听着窸;窸;窣;窣;脱着衣服的声音。他轻轻喘息,翕动着鼻翼,急切嗅着她那暖烘烘的肉体气息。透过黑洞洞的夜色,他也隐约窥见了她那丰满雪白的肉体在面前晃动着,这一切使他心荡神驰。可是,他却躺在那里无所作为,刚才柳如是那冷冷的一瞥,他觉得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使他被压扁了,他变得猥琐和怯懦,只能老老实实接受她的鄙夷,接受她的讥诮,接受她的玩弄。他自己仿佛不再是一个男人,不再是一个“东林领袖”、“文坛祭酒”,不再是家财万贯的卸任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而只是一个可怜巴巴的糟老头儿。他觉得灭了灯也很好,他可以在黑暗中咀嚼自己。而不是暴露自己,他又心安理得了。
“如是,如是,哦,我的如是……”他喃喃道。他们互相搂在一起。他感觉到她的湿润的嘴唇,滑腻的肌肤,他的欲火难耐。但是,他又明白地感觉到,这只不过是片刻狂欢,所有做爱的细节都不过是按部就班进行,她和他的中间,似乎永远有一层难以剥掉的隔膜。他占领的永远只是一个肉体,而不是一个新的隐秘天地。在肉欲激情的痛苦中,他吻她的头发,用舌头舔她的额头和眼睛,咬她的耳朵,使劲吮吸她的乳房,浑身大汗淋漓,像一头疲惫喘息的老牛,拼命向前拉着犁,想把土地耕得更深、更深一些……他却未从她的肉体里得到任何回应,没有颤怵,没有呻吟呢喃,只像一头驯顺的绵羊默默忍受地躺在他身边。
她爱他吗?这很难说。也许,她不是非常厌恶他,就已经足够了。她的那些老练而冷漠的动作,仿佛又进入了职业化的做爱程序,他的身边是一个没有性欲激情的裸体,没有恐惧,没有兴奋,也没有青春的活力。虽然,她比他小三十岁,只有二十七、八岁,可是,他却更像个小孩子,迅速地翻过一页又一页阅读着她的肉体,他从中体味到了她过去的身世,她的秦淮卖笑生涯,她现在的复杂矛盾心理,她所有的一切的凝聚。正是因为如此,他敏感地发现她更具有无限的潜在吸引力。他甚至巴望她那具有物质形态的肉体消失,变成潺潺小溪流走,或者是像一股瀑布飞流而下,他实在受不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她冷漠的肉体不仅失去刺激他的能力,而且充满蔑视,凄楚和讽刺的威压,使他愈来愈兴致索然。
“你打我!你打我呀!”钱牧斋气咻咻说,“你狠狠地打我两下!打我两下……”
柳如是没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扑上去哆嗦着抽搐成一团,她用力推开他,他呻唤着又一次扑去。她使尽浑身气力把他翻转过去,他又翻转过来,他紧紧搂住她的脖子,箍住她细细的腰,他俩像一个碌碡在床上翻来滚去,忽然,她使劲抽了他一个耳光,又抽了第二下,又抽了第三下。火辣辣的疼痛刺激了他,胸腔里涨起汹涌鼓荡的潮水,他一手抓住她的乳房,使劲地掐着捏着。她又要使劲推开他,怎么也推不开,她又使劲揪扯着他的瘦骨嶙峋的身体,他呻吟着:“好啊,太好啦,你打呀!狠狠地打呀……啊,太好啦!”她又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他激动地啜泣起来,一股无法遏止的欲望催他紧紧搂抱着她那光滑的身体不放,一直把她按纳进自己的肋骨里,使自己身体整个破裂。她的下巴颏扬起,硌疼痛了他。她又狠狠扬起一巴掌,清脆地抽打在他的胸脯上。他的浑身像是遭到电击一样,一阵快乐的颤怵把他仰倒了。她却立刻爬到他的身上,用力抽打着他的脸,抽打着他的胳膊,抽打着他的两肋,抽打着他的下腹……他开始是疲惫无力地把脑袋别在一边,任她狠狠抽打着,嘴里嘟嘟哝哝不知哼唤着什么。清脆的抽打声音,她的美妙手指在他肉体上的接触,还有她身体重压的疼痛感,使他衰弱疲惫的身体忽然旋起一股风暴,席卷了他瘦弱的四肢席卷了五脏六肺。他咆哮起来,像一只豹子翻跃而起,从头发到和指尖到脚趾甲都充满了精气,他又像一个年轻人似的有了青春活力……
一切结束了。他俩都疲惫不堪地躺在那里,彼此静悄悄地不吭一声,甚至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和咳嗽。他们一动不动,倾听着自己心房搏动的声音,倾听着隐约断续的虫鸣,忧郁苍茫的夜色包围着他们。
第二天早晨,柳如是在镜前梳妆打扮,钱牧斋仍然赖在床上不起来,他长长地打着哈欠,心满意足抚摸着自己赤裸的胸脯。她膘他一眼,却见他细眯着两眼,不错眼珠地紧紧盯着她。
“如是呀,我爱你……”他喃喃地说,嘴巴上花白杂乱的胡须抖动着。
“你爱我什么?”
“我,我爱你……”他灵机一动,脱口而出:“我爱你乌黑头发白个肉!”他嘻嘻地笑着。
“我也爱你!”柳如是黑亮的眼珠一闪,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故意把话顿住。“我爱你……”
“爱我什么?”他迫不及待地问。
“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说罢,柳如是放声大笑。
钱牧斋脸上尴尬地泛起红晕。片刻,他恢复了潇洒的风度,也仰起头哈哈大笑,连连说道:
“妙句!妙句!”他又解嘲地说:“改一改,就是一句很工整对仗的诗啊!”
以后,柳如是果然把这“妙句”写进了《奉答牧斋》一诗,化为“春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
柳如是慵懒地抬起身子,她又仰倒在纷乱的粉红色棉被上,把脸埋在暖烘烘的被服里。那张香梨雕花床也像一只小船在潮水中颠簸摇晃着,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一种奇怪而沉重的绝望情绪使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它又像一股潜流,流进了她的心窝,流进了她的小腹,流进了她的肢体的各个部位,似乎她的血管也因为血液流量增加而膨胀了。
一缕阳光从竹帘外怒射进来,她细嫩的脸庞感到痒酥酥的,妆台上放着的那函书籍上和平平整整摆放的奁具上,涂抹了蛇皮似的花纹。又有一缕阳光照在用银钩挂起的罗帐帐门上,吊在银钩上的那把牙柄也在灿灿闪光。柳如是长长叹息一声,突然又淘气地一笑,伸出左脚,用纤纤细足去踢那把牙柄宫扇。踢一脚,宫扇荡一下,又踢一脚,又荡一下。蓦地,她猛抬脚,用力踢一下,牙柄宫扇飞起来,又飘然落下,她颓然倒在鸳鸯戏荷绣枕上,明亮的双眸盯着靠墙的那一张长条几,几上一边摆着一架小石屏,另一边放着一个插着蝇拂的祭红胆瓶,搁在正中的是个小铜鼎炉,馥郁的轻烟从中袅袅飘出,一纤一纤蓝色的纱雾扯开了,在空中消失了。
她怔怔望着轻烟,那些往事伴随着淡淡感伤的情绪很像这股虚无缥缈的青烟,它悄然飘起,又一缕一缕迅速漫延张开、仿佛已经看不见摸不着了,当时的情景和人物都已经模糊斑驳了,却留下了沉重的感觉,仍然笼罩在她的周围,使她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片断的回忆之后,她的心总是一阵悸痛,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她从来不把这些往事当成什么“佳话”,而且,对那些附庸风雅人们的胡言乱语,她只有嗤之以鼻,不过都是一副色迷迷的下流模样罢了!
她长得很美,白净细嫩的瓜子脸,细长眉毛下一双总带着笑模样的丹凤眼,水汪汪的眼睛亮晶晶的,思索时总喜欢轻咬一下嘴唇,两个酒窝时隐时现,搞不清她到底是喜还是嗔?她那放肆无忌的笑声,高声阔论的谈论,也常常引来许多男人们的非分之想,他们认为她是容易亲近的。何况,她只不过是沦落风尘之人,只要肯大把大把花银子,也就不难到手了。看着他们直勾勾的贪婪眼神,滚动着的喉节,急促的呼吸,她从没有感觉到一点儿诱惑的冲动,先是恐怖,后是厌恶,再就是无边的冷漠……那些臭男人们又认为她是一个“冷美人”,更加迷恋她,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这是清澈又有神采的眼睛。那双眼睛并不大,常常细眯着,又有些扇形皱纹在眼角边淡淡展开,瞳孔里却射有穿透力的光,更有许多雾气似的迷惘抑郁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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