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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亮了。
明亮的阳光倾泻下来,展露出雨季中难得的晴朗碧空。
这真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路易疲倦地离开窗前,天亮了,迦蓝回来了,他该放心了,也该休息了。
又是上次那个年轻人送迦蓝回来的。看起来,迦蓝和他保持了相当客气的距离。
原以为,这么长时间不曾见他来纠缠迦蓝,那么他们的相逢应该只是一次偶然,即便是朋友也只是普通的朋友。
可,不,不是的。路易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至少那个年轻人在意迦蓝,看他那样温柔的表情就知道了。
昨夜,迦蓝和她的室友一起外出,然后就宿夜未归。
而那个黑夜般的女孩却独自归来,路易看见她醉倒在等待的柏林怀中。
会发生什么?路易苦笑起来,他记得那个女孩眼里忿怒偏激的目光。
唉,可怜的迦蓝。
而适才,看到迦蓝的瞬间,路易就察觉到了一丝异常。面对初升旭日的明亮光线,那张小小的面庞上没有了往日的期待和喜悦,那样近似透明的皎白肌肤下,似乎流淌了浓重的疑虑和不安。
路易几乎已经尝到了黑夜中悄然蔓延的那一丝血腥气息,他觉得有点兴奋,又有些战栗。
上帝,请不要用这个来考验我!
路易痛苦地蹙起眉合起了眼睛,皮肤上犹如掀起了一阵轻微波澜,耳边有鼓点敲响并逐渐放大。
伊凡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留意到了主人神情的微妙变化。
终于来了,伊凡伤感地想,主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们要结束这样深居重重帘幕背后的平静生活了吗?我们要再一次走进沉沉的黑夜了吗?这座不夜之城,又会成为我们最新的领地了吗?
伊凡无声地叹了口气,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迷惘。
他不知道自己该欢喜,还是该忧伤。
从这一天起,迦蓝的生活开始发生了变化。
这是一种微妙的变化。其实表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迹象,但迦蓝知道,自己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一向乐观豁达的迦蓝忽然发现了自己性情中潜藏的暴戾和阴鸷的一面,她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保有那份天真率性。尽管她已经尽量做到不动声色,但无端端地就会有一种阴暗晦涩的情绪蔓延开来,而且完全不可逃避。
她开始有些害怕明快清晰的白昼,而迷恋神秘沉郁的黑夜。似乎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叠影憧憧的暗处召唤着她。她想置之不理,却又身不由己地追寻过去。
对于这样的变化,迦蓝觉得不安,但同时又觉得兴奋。
她觉得自己的眼前好像忽然打开了两扇神秘之门,里面是她所完全不了解却又与她息息相关的世界。
这一切都吸引着她一路沉溺。
接下来的日子,六月对她更加体贴照顾,几乎一手操持了所有的家务。
而柏林似乎是工作学习太忙的缘故,很少来看她,连电话都少了,通话时还常常流露出心事重重的意味。迦蓝问起,柏林又常常笑着转开了话题,只交代她要好好照顾自己。“有六月在,你放心,她就像个管家婆一样……”迦蓝笑嘻嘻地说。“哦,是吗?”每次提到六月,柏林的语气总是淡淡地一带而过。
迦蓝没有察觉到六月和柏林的异常,除了每天练舞,她几乎完全沉醉在了探索自己的不夜之城中。
每天晚上都会流连在都市不夜的灯光下,她由一朵阳光下明丽的向日葵变成了一朵在月光下孤单起舞的鸢尾花。
蓝色的、寂寞的、纤细而又柔韧的鸢尾花。
六月第二天才见到迦蓝,对于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并不觉得抱歉。
如果一个男人遇见一个女人就会忘记自己的爱人,那么他遇见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不是个好男人。
既然如此,自己简直是帮了迦蓝一个忙,早点认清柏林正义面孔后的黑暗真相,不是很好吗?
六月知道,柏林不会就此悄然退下,他还会来找自己。
那就来吧,反正我也寂寞,而柏林恰好是个还算不错的玩伴。
至于迦蓝,六月想,我所能做的就是帮你离开柏林。这样也算对得起你。
她的逻辑无疑很奇特。但听起来似乎也不无道理。
六月没有发现迦蓝的微妙变化。
第二部分第19节 妙趣横生
梁霄编排的舞剧基础舞步逐渐出台,各个团员都还没有定下各自的角色身份和具体台位,所以大家都断断续续地练习一组组的基础舞步。
一个星期后,舞蹈教室的一角忽然多出了一架半新的钢琴,但并没有专业的琴师来弹奏,大多数时候都充作小童的闲时座位。
小童是个妙趣横生的人,相貌又英俊,在舞团里颇受欢迎。
他在舞团的地位十分超然,说是梁霄的秘书,但似乎更像梁霄的私人助理。他分管团里的琐碎事务,同时还负责照顾梁霄的出入排档。
小童的工作并不轻松,但他很聪明,总能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看得出来,梁霄很倚重他。
除了六月,团里并没有其他人留意到梁霄和小童之间的暧昧不明。
清晨时分,梁霄醒来的时候,小童已经走了,他总是这么识情知趣,她近来已渐渐有些离不开他。
梁霄搬到了小红楼二楼的一间套房来住,她已经决定排完这出“不夜城”就封山退出舞蹈界,然后返回法兰克福长居。
天亮了,又是一个阴天。梁霄揭开窗帘的一角,看了看灰色的天空,又往后坐回躺椅中,面前的桌案上是小童体贴准备下的三明治早餐和盒装牛奶。
唉,小童。
认识和接受小童全是因为他有她熟悉的背影吧。第一次看见小童的背影,自己几乎以为见到的是他。
有多少年了?十二年?还是十三年?梁霄揉揉太阳穴,觉得有些疲倦,自己是确确然老了。然而一切都还像昨天发生的那样清晰真切。
那个孤独忧伤的背影就像镌刻进了自己的脑海一样,永远无法忘却。
因为他,我再也无法沉静下来旋转出那些唯美庄重的古典舞步,我的血管中似乎也感染了他身上才有的暗夜徘徊的气息,所以选择了发挥余地更大的现代舞,想要以此来宣泄内心郁结的巨大渴望。为了他,我才选择离开国内而远赴欧洲。
是法兰克福么?我一直以为你在法兰克福啊。为什么十年来,我再也没有遇见你?
林迦蓝?如果不是上次阿钟带团来德国作访问演出与我会面时提到了这个名字,我还不知道原来我们竟然会这样擦肩而过。你们去了中国,而我来到德国。
梁霄想着苦笑起来。
嗨,梁,我们团有个女生叫林迦蓝的,跳舞的身姿真像你,连一些小动作都像。阿钟说。
迦蓝?林迦蓝?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在我心里掀起的是如滔天般的巨浪。我几乎立刻决定回国。
呵呵。梁霄无声地笑了。当然相像,迦蓝原本就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
不过真奇怪,她似乎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不记得我,也不记得路易。路易难道不是和她在一起么?而且,迦蓝整个人的气质也都变了。
梁霄扬起了眉,一脸深思。
那时候迦蓝才是个小女孩,十二三岁的样子,之前断断续续练过舞,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显得阴郁、内向、暴戾而敏锐,不喜欢阳光,永远躲在重重帘幕后面,像个黑夜里的精灵。
路易带着这个女孩孤独地在整个欧洲游历,他们就像一大一小两个幽灵。
幽灵,呵呵。梁霄苦涩地笑起来,比这更糟糕。我早就猜出来了,路易不是个普通人。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这种族群。
天哪,我是那样的爱他,甚至愿意为他而加入吸血鬼的行列。然而,他不要。
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往事就如泉涌般喷薄而出,梁霄索性不再逃避,她慢慢地摇着躺椅回想那半年多的相处时光。
那时候的自己还很年轻,鲜花一般盛开。自己是作为交流学者被邀请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