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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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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推脱了。
  “半坼已经嫁了。”她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柳眉微皱,轻轻一言便断了余下的话。
  稍稍一愣,这个不美的女子,定神看我的情态总是美得如此惊人。我轻咳了几声,淡淡一笑道,“你嫁错人了。”
  “娶不娶是他的事,半坼只当自己嫁了。”
  “可惜他情有独钟,没这个福分。”摇了摇头,又咳了几声。
  “好一个‘情有独钟’!”半坼笑意明朗,只道,“可不像你这浪荡子能说出的话来。”
  “方才湘女所言,那个更有可能母仪天下的女人,是谁?”我存心岔开话题,却被她接下来的一句话惊得险些落下床!
  “还能有谁?既是朝中首辅郝阁老的掌上明珠,也是‘笑倾天下’小王爷即将过门的妻子。”

  第 28 章

  二十八
  1
  今夜的玉王府,便是将多一个人的玉王府。
  新郎一身绝艳的红绸,面若桃花,犹似少年。眼见堂下高朋满座,却迟迟不迎那红顶轿子入门。
  克郦安站于他的身旁,轻声规劝,“王爷,莫再等了,再等吉时便过了。”
  倪珂淡淡地回了身边人,“故人不在,何来‘吉时’?”
  “卑职早几日潜人往湖州接了老王爷,可老王爷他……有事脱不开身……”
  “这门亲事本就是他的意思,我知道他不会来。”
  “那王爷等的是……”
  “我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便只是朋友,也该来讨一杯喜酒。”倪珂黯黯一笑,道,“果然还是我……想得多了。”
  克郦安心思玲珑,一向擅于揣摩小王爷的心意。听他一言,便扬声让人迎进了新娘。
  兴许是久待闺中羞怯得极了,郝阁老的独女郝玉菡在左右丫鬟的搀扶下,莲步一移一颤,走得跌跌撞撞。不想脚下不曾踏稳,竟一下伏身栽倒。喜帕也随之一同掉了地,露出新娘子一张妆扮得一丝不苟的脸。
  惋惜、奚落、痛心疾首、幸灾乐祸,千人抱千心,却都难掩其口。一时语声四起,满座哗然。谁又能想到,“笑倾天下”小王爷的妻子,居然是个歪鼻斜眼的丑妇!
  郝玉菡自小养于深闺,从未出门见人。全然不谙世事的她,哪里见过这等噪杂不堪的场面!只觉周遭的每一声笑每一句话都像一口唾沫啐在了自己脸上,竟如同十岁女童一般捶胸顿足,当场伏地大哭。
  “你闹什么?”倪珂走向她,站在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面前。
  “我……我要回家。”早听府里的丫鬟说自己要嫁的是这世上最标致的人,新娘子郝玉菡将视线抬起,隔着凤冠的珠饰,痴痴仰望着自己从未谋面的夫君——虽一步相隔,却远甚天边。
  “今日起,玉王府便是你的家,你还要回去哪里?”
  “我……我配不上你……你休了我吧……”新娘子抽抽答答,依旧哭个不止。
  周遭的喧杂沸腾不息,仿佛恨不能小王爷当即休妻而去。倪珂无言片刻,忽而将手伸向了身侧的克郦安,道了一声,“匕首。”
  手起刃光现。所有人都真切地看见,一束蜜色的头发飘过郝玉菡那张难以入目的脸,落在了地上。
  他直视自己的妻子,但说:“断发合髻,永结同心。”
  见此情景,堂上宾客皆不知该惋该叹,徒是唏嘘不已。李夏将郝玉菡的喜帕重新盖上,搀她进了内堂。
  倪珂重回主位,侧眸看向克郦安,倏尔一笑道,“小克,明朝那位大足皇后姓得甚么,我倒一时想不起来。”
  颇擅察言观色的克郦安自然心领神会。只见他托着酒盅起身,对窃窃私语的一众文武扬声而道:“明太祖的皇后马氏亦非以貌美著称,然则德言咸备,贤慈昭彰,堪称天下女子的典范!今日王爷娶妻,庶几近之。何不让我们共敬王爷——好合百年,晖丽社稷!”
  此言一出,又是举座皆惊。太子大婚不过月余,小王爷挑此日子成亲,已是犯忌。而今更以帝王自比,灭族亦不为过。众官面面相觑,左右为难,全然不知该当何言。
  “小王以茶代酒,敬各位在座的叔伯前辈。”一抹浅笑绽在了他的丹砂唇上,捧起茶盏。碧绿葱茏的一双眼眸,渐次扫视众人。
  “敬王爷!”众口一词,举杯尽饮。唯有一个名叫裴少颉的青年但举杯不饮酒,面色凝厉浑身打颤。自持少顷,竟起身而去。茶盏半掩脸,那双绿眸却始终看着离去之人的背影,直至不见于朦朦夜色。
  2
  “苏伯容我直言,只怕你是活不过明年开春了。”红绸一身的新郎不在花烛摇晃的洞房里,倒坐在了一个素净的屋子内,凝视榻上的一个苍髯老人。老人面色朽黄如蜡,唇角溢着星星白沫。形如枯灯,似将灭在旦夕。
  “老奴自知身子一日不过一日,实是想在临行前,得见王爷登极。”
  “方才我借机相试,满堂文武或胁肩谄笑或眦裂发指,可谓立场自分。那些人能收为我用当是最好,若不能用,也只好除了。”倪珂顿了顿,想起席上那甩袖而去的青年,反倒出自内心生了一笑,“工部侍郎裴少颉不愧是太子倚重的心腹,能文善武,意气激昂,才不过比汜哥儿大了几个月。我过几日便遣人上折子,工部尚书一职悬空已久,姑且由他替了。”
  “太子与王爷互存芥蒂,王爷为何要升赏太子的人?而见日后王爷除去他的臂膀,太子又岂会坐视?!”
  “正因如此,我才要升他。完人亦有微疵,裴少颉唯一的不足,就在于‘年少轻狂’四字。贪杯好赌,玩物自娱,结交之人也多为如此。我命他去修筑河堤,犹似放鼠入粮仓——待明年春汛黄河决堤,要斩他的人,便不是我,而是费铎。”
  明赏暗诛,天衣无缝。
  “只是这样,少不得要河畔万千无辜百姓的性命相赔。”倪珂垂目少顷,又抬起眼眸,颇似自我宽解地微微摇头,“自打十二岁接管王府,视人命如草芥,任意玩弄于指掌。纵是一生戒酒戒腥,亦不能赎。而今不过雪上加霜,也罢。”
  老人长长一声叹息,无比倦怠地阖起眼睛,只说,“比起君临天下,老奴其实更愿看到王爷娶妻生子。”
  红衣新郎朗声一笑,“看来今日我也算圆你一愿。”
  “左相的千金定然才貌双全,与王爷珠连璧合、天造地设……”垂首想了想,那苍髯老人又颇孩子气地补上一句,“纵是天姿国色德言兼备,能与王爷共结连理,也是几世修来的造化。”
  “苏伯,你夸我太甚了。”倪珂轻轻笑出声音,摇了摇头道,“有人可不这样想。你可知昨儿夜里,若非郝老夫人以皇后懿旨为由强行拦下,那郝阁老本打算手刃亲女。说甚么‘宁可将她就地斩杀,也决计不让她委身于那个霍乱朝纲淫''乱宫廷的竖子狗物’——”垂垂朽矣的老人听闻此言,连咳带喘地竟要起身。一张怒不可遏的脸蓦地涨成了酱紫色,直骂“让老奴去杀了那不识抬举的老匹夫!”
  “好了好了,我与你说笑,你倒当了真。”倪珂一把扶住老人,手腕加了力道将他按回榻上。老人经得这一大怒,已如飞魂走魄。待缓过劲来,似是森罗殿内的小鬼成群结队来唤他去了,倦得再睁不开眼。
  “死生由天,非人力可为。苏伯为我父子二人倾尽一生,是该好好歇上一歇。只不过,苏伯你若一走,珂儿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十指交叠,撑于自己额前,声音听来格外疲惫,“我想向老天爷再赊你几年,可惜他不肯。”
  “王爷,还有汜哥儿。”
  轻轻摇头:“我打算过几日就调他离京。”
  “这是为何?!”老人勉强睁开浑浊的眼眸,挣扎起身,又乏力地倒了下去。
  “近墨者黑。”倪珂抹去碧眸淡眉间的所有表情,只是一声轻言,“他的兄长多少也是因我而死,难道还不该给那泉下之人留一个干干净净的弟弟么?”
  老人一时语塞,竟觉无言相驳。长叹口气后说,“王爷,良宵苦短,莫让新娘子等急了。”
  “三媒六聘,天地之礼。她还能跑了不成?”又是一笑,“不妨事,我再陪你一会。”
  眼皮乏得更紧了,老人眼角噙泪,沉沉睡去。一阵忽来的风打开了久闭的木格窗,月华乍泄。一丝几若不闻的暗香如涓涓细流,从夜河深处漂了进屋。
  “怎么来得这样迟,我都等厌了。”声音平静如水,不蕴任何悲喜。那阵风吹起了新郎的红绸衣袂,也吹起了他几缕如缎的蜜色头发。
  倪珂背对着我。由始至终,即使我们的目光不曾相遇——
  他也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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