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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楼系列-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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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罢休。
“不要欺负我家红儿,一起好好玩吧!”每次听到她在外面的哭声,母亲总是慌慌张张的放下纺锤奔出门来,将她搂在怀里,对她那些玩伴说。那群孩子则很有些敬畏的看着母亲,不说话,然后会老实上几天。
即使是孩子们,也隐约能感受到母亲的美貌。在这个黄土墙壁黄土路的贫穷的地方,母亲的美就像是掩饰不住的阳光,从一切破败颓唐的阴影中散发出来,引得坊里很多男人暗地里注目。
也许是以往富裕的生活所遗留下来的习惯吧,母亲爱打扮。尽管清贫,每天她都要蘸着水,将头发梳的光滑无比,再用墙角里自己栽的晚香玉戴在鬓角。
母亲非常宠爱她,有时候叫她囡囡——那种江南水乡的称呼。那里,是母亲的家乡。
然而,清贫的日子也没能支持多久。母亲一个人赚来的微薄收入很快不够家里用了,甚至不够租那个小房子的钱,何况那个肥猪一样的里正还经常要上门来收各种各样的税款。母亲依旧没日没夜的缝纫针指,然而还是不够。
那一段时间她长大后一直不忘。很多个晚上,母亲总是抱着她空着肚子上床睡觉,在她饿得受不了的哭起来时候,母亲便也流着泪、哼着小曲儿哄她入睡。
那支曲子叫做《紫竹调》,也是母亲江南故乡那边的歌谣。
母亲总是说,她明天就能赚到钱来,然后就买很多烧饼母女大吃一顿。她就咬着手指头,装作乖乖的入睡——其实孩子心里明白的很,明天是没有烧饼的,明天的明天也不会有——就像她那个“出门做生意”的父亲,是永远也不会回家的。
但是过了不久,家里居然真的开始有吃的了。或者是几片咸肉,或者是一叠烧饼,总之,虽然说不上是大吃一顿,然而她再也不用挨饿。
吃的东西是那些陌生叔叔带来的,母亲和她说,那些是来买她纺出来线的客商。八岁的她点了点头,但是眼睛里却是不信任的神色。她知道母亲欺骗了她,她再也不信任母亲。
母亲这几天根本没有纺线。而且每次那些陌生的客人来到时,母亲就要将她从那间小房子里赶出来,在她衣襟里放上一些吃的,让她自己出去玩。
坊里有一间小小的土地庙,庙里有个老眼昏花的庙祝,平日里没人去,她便一个人跑到那里去,对着空荡荡的庙发呆,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八岁的她不了解母亲为什么这么做,只知道坊里所有邻居看她们的眼光都再也不是善意的了。她还太不懂世上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的态度会有如此地变化。她只希望自己能远远离开所有的人,包括母亲,呆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你娘是个婊子。”尽管她尽量避开和里正儿子那帮浑小子碰见,然而有一日从土地庙出来,那群孩子还是缠上了她,堵住了她回家的去路。庆宝劈头就说了一句,然后不怀好意的大笑起来。
她不知道这种字眼的含义,然而那些坏小子的眼神、让她知道那是恶毒的嘲笑。
“我爹昨天晚上从你家里出来,结果我娘今天和他吵架了!”庆宝挑衅的说,一边咧着嘴笑,“只值五个烧饼……你娘真是贱啊!”
她的手一哆嗦,怀中揣着的烧饼掉到了地上,然后忽然尖叫着,疯了一样的冲过去一头撞倒了那个胖胖的庆宝。她咬他,踢他,用尽了能用的所有手段。然而那一群孩子怔了一下之后反应了过来,开始围殴她。
“红儿、红儿,怎么了?”
回家已经天黑了,母亲在台阶上倚门而望,看见她头破血流的样子,连忙冲了下来,抓住她的肩膀问,声音未落已经哽咽了起来。
“没什么,娘。我摔了一跤。”她憎恶的扯开母亲的手,冷淡的回答。母亲身上有淡淡的香气,母亲脸上擦着胭脂,母亲穿着亮丽的衣服——
很久前,她是为母亲出众的美丽感到骄傲的。然而,如今她恨母亲,恨她的美丽夺目,恨她为什么不同邻居家大婶一般穿着黯淡、素净的衣服——她不要母亲和别人不一样。
她恨母亲,恨那些到她家里来的陌生人,也恨那些同龄的孩子们。
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学会了恨。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们母女在坊中吃喝不愁,然而境遇却越来越坏。
那一日,庆宝他们又来到土地庙,打了她一顿,抢走了母亲为她准备的午饭,然后嘲笑着扔到了水沟里:“脏东西就该到那个地方去!”
庙祝只是老眼昏花的看看,然后继续瞌睡。她知道告诉母亲也是没有用的——母亲那些客人每日的进出,都要经过坊中里正的允许——母亲是不能得罪庆宝他爹的。
那末,既然母亲不管她,她却是不会这样忍耐的。
十一岁的她,眼睛里忽然闪现出了冷漠恶毒的光,哼了一声,擦着头上的血走出了庙门。老庙祝被她那一声冷哼惊动,蓦然抬头。眼睛里也有惊讶的光芒。
她在庙外那片荒草地上蹲下来,开始用小手拉出长草的叶子,理顺了,然后细细的和旁边的草打了一个结,她打结的很仔细,让坚韧的草叶子形成一个索套。然后在旁边放了一颗石头作为记号,就跳出去找那一群孩子。
片刻后,土地庙门外热闹了起来,一群孩子追打着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她从来不在打架中逃跑,然而这一次她只是一边用尖刻的言语回骂着、一边直往土地庙方向奔来。在经过那个地方的时候她跳了过去,轻巧而不露痕迹,听到了身后有人重重栽倒的声音。
她一口气跑到土地庙门廊下,才停住身转过来看了一下自己的成果——然而出乎她意料,那一群孩子却没有追上来,只是围着地上躺倒地胖胖的庆宝慌了神。
摔一下就站不起来了么?真是娇贵的小子……她冷笑。
然而,在看到青草中蔓延出的鲜血时,她才有些慌了起来——有石头——有尖利的石头放在她设下的圈套附近,正好是一个孩子横倒的距离,深深的磕入了庆宝的额头。那个可恶的家伙当时就昏了过去。
她只是微微一惊,然后却跑进庙里偷偷的笑,越笑越畅快。
许久,她惊觉到有人在看着她。那个老庙祝不知何时已经从桌上醒了过来,坐在那里看她,眼睛里的光让她有些害怕起来:“嘿嘿,丫头,要做就要做的彻底一点!”
她这时才忽然想起来:那草地上的石头,是谁放上去的?
看着老庙祝昏花眼睛里透出的冷光,孩子的心里忽然一颤。
“怎么,孩子,要不要我来教你、怎样让他们再也不欺负你?”庙祝笑着,向她伸出了枯瘦的手,“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可塑之材啊。”
庆宝的伤足足一个多月才好,还落下了一个头痛的根子。然而,谁也没有怀疑过孩子们的胡闹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何况一向以来,她都是挨打的角色。
她母亲只是由此非常担心的告诫她,和那群人打闹是危险的,以后宁可让着人家一点。
她只是笑笑,然后不和母亲说话,自顾自的睡了。她回家越来越少,每天都呆在那个土地庙里面,似乎也越来越孤僻。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半年以后,庆宝死了。他的死状很惨,脸色发黑,七窍内流出血来,带着腥臭的异味。大夫说:糟了,那是瘟疫的症状。
坊中引起了恐慌——没有人不害怕瘟疫的蔓延,特别是在贫民聚居的地方。在当天晚上,里正一家,便按照惯例被一把火烧掉了,门被封上钉死,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火中断断续续的传来那些被封在门中人临死前的惨叫。
她在家里,对着火光微笑。火光中,她稚气的脸上有令人胆颤的冷酷。
孩子是可怕的,因为年幼,因为对善恶的不在乎与不明确,在他们恨一个人的时候,甚至比任何成年人都要恶毒。
没有人知道那个老庙祝是做什么的,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天一直躲在那个破庙里做些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为了配出这种类似瘟疫症状的毒药,她费了多少心力。
随着懂事,她对于母亲的恨与日俱增,她知道母亲的所从事究竟是怎样低贱的职业。
然而,她无法对母亲做出什么,就如对其他那些得罪她的人一样。
老庙祝在她十四岁那年死了,在他死之前,她已经差不多学会了他所能教给她的一切。那就是如何用毒药和暗器,将其他人不露痕迹的杀死。
很多次,在听到里坊们对母亲的辱骂和看到那无所不在的白眼以后,她都忍不住在坊中那口井边徘徊——母亲吓坏了,以为女儿是看不开,然而她根本不知道,十四岁女儿手心里捏着的一包毒药,足以让全坊的人死去!
她毕竟还不敢那样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不了手。
或许只是因为邻居王大婶曾经在她饿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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