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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党-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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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夫吴春河趁乱转身,返回码头,只走几步,前边又有情况:几个便衣迎面快步而来,是特务,都背着短枪。姐夫一眼看住便衣里的一个人,那人睁大眼睛也看着他。

    姐夫一侧身,拐进街旁的一家剃头店。

    这剃头店生意冷清,两张竹椅都空着,两个剃头匠袖着手等客上门。姐夫往朝里的一张竹椅上一坐,师傅即殷勤凑上,把一张油腻腻的土布褂披在他身上。

    “怎么剪?”师傅问。

    姐夫说:“剃光。”

    剃头店门口发出响声,姐夫抬眼一看,一个便衣晃到门边,目不转睛看着他。

    是柯子炎。所谓冤家路窄,一点不假。

    自抗战初期各走一路,他们已经有逾十年没打过照面了。去年大姐出事,柯子炎带人到台南姐夫任教的中学抓他,姐夫曾远远地见过他;后来姐夫从新加坡被遣送回厦门,柯子炎到水警临时监狱把姐夫认出来,那时柯子炎坐在吉普车上,并没有露面。直到今天,在剃头店,两人才狭路相逢碰到了一起。

    姐夫转回头不看柯子炎,一声不吭做不认识状,让师傅理发。从墙上的镜子里,他看到柯子炎从门外晃了过去。

    姐夫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元放上台面。

    “店里有后门吗?”他悄声问。

    师傅指了一下店后的门帘。

    姐夫扯下脖子上的剃头布,顺手抓过地上一顶斗笠,盖住刚剃出几道发沟的脑袋,掀开布帘从剃头店后门走了出去。后门外是一条河沟,姐夫跳下河游到对岸。

    对岸下游泊着几条小船,姐夫看看周边无人,赶紧翻身上船,躺在船舱里,同时把斗笠往河下游用力一抛,让它顺水快速流走。

    这斗笠当地人称“大笠”,与普通斗笠有别,细竹篾编为上下两层,中间夹有竹叶,有一个尖顶,比普通斗笠面积大,更结实,戴在头上可抵挡中到大雨,漂在河面上格外显眼。姐夫刚把自己藏好,就听岸上一阵枪响,有人朝下游开枪,还有喊话,显然是被他抛下河的斗笠引开了注意。

    河边的闹腾声响渐渐归于平静。无论外边闹腾还是平静,姐夫都不吭不声,虫子一般蛰伏在船舱里,直到天黑。

    他借夜色掩护爬下小船,悄悄上岸离开小镇。夜幕中的小镇惊魂初定,有狗吠声阵阵,姐夫吴春河孤身一人,不再有交通员领路,也没有同伴相随。

    他再次陷入困局:酱油铺交通站显然已为敌破获,导致交通员小张被捕,小张的任务是带领姐夫一行进入山地游击区,与地下党机关接头,这个任务小张已经无法完成。姐夫怎么办?放弃这一次接头,返回厦门,或者直接返回台湾?

    姐夫非常谨慎,他作了另外的选择,决定独自上山。

    这是因为柯子炎。柯子炎号称“血手”,他没在剃头店动手抓人,绝对不是手软,很大可能是他对剃头店没有数,担心仓促行事中了圈套。他布置好他的人,转身就会扑进来实施抓捕,所以姐夫没有丝毫耽搁,转身就跑。落入敌手的交通员小张不被突破便罢,一旦被迫说出底细,柯子炎会知道姐夫他们去黄狮坑接关系。出于对姐夫谨慎性格的了解,柯子炎会断定他将放弃前往黄狮坑,因为姐夫失去交通员后无法与地下党联络,到黄狮坑没有意义,还可能自投罗网。柯子炎会判断姐夫最可能返回厦门,或者返回台湾,他的特务一定是在守株待兔,藏匿于那几个关键通道口上。

    姐夫必须反其道而行。

    他心里还有一重忧虑:交通员带着他前往交通站接头,这个站被破坏,交通员被捕获,他却得以幸免逃脱,旁人可能生疑,如果他不吭不声一躲了之,更会令人怀疑,给他的任务和使命带来不利,他与此间地下党的联络可能再也无法建立。比较而言,尽快找到本地地下党领导机关,报警,说明情况,建立联系,更可能消除怀疑。

    但是离了交通员和交通站,他怎么上山?到哪里接头?如果他自己就能解决问题,何必还要交通员?姐夫考虑自己并不是盲目行动,上级已有通知,本地地下党领导派了交通员带他进山。早几年去台前,他本人也曾秘密进山,游击队里还会有人知道他的底细,只要能遇到游击队员,请他们报告上级领导,仍然有望接上关系。

    这里边当然大有变数,极具风险,他能做到吗?

    姐夫从小镇沿江上行,趁夜走到海澄。在那里稍歇,第二天清晨继续前进。这里是平原水网地带,远远可见山岭横在天边,有一种载客自行车在黄土道路村头街角边穿行,多的一辆车能搭载三四个人。姐夫雇了一辆自行车前进,于次日黄昏到达黄狮坑。这是一个村落,四周群山环抱,有一条通往内山的道路经过村边,村子建于山坡,坡下有条溪流,进村的道路从溪岸蜿蜒而上,从村头两株巨大的古柏中间穿过。

    姐夫在古柏树旁受到四个人拦截。四个人都持步枪,穿便衣,左臂上挂有黄布袖章,袖章上用墨水写有“自卫队”字样。

    “哪里来的探子?”他们问姐夫。

    姐夫称自己不是探子,是路过的教书先生,经黄狮坑,到漳平永福找熟人求职。

    “为什么走这条路?”他们怀疑。

    是因为听说其他路不好走,姐夫绕了点路。

    姐夫向他们打听村里有没有借居的地方,天快要暗了,山里夜路难走,得歇一歇,找人要口饭吃,找堆破棉絮眯一眯。

    为首的一个下令:“带他去见易太太。”

    他们把姐夫押进村,进了一座大宅。这是本村唯一一座楼房,建得有如巨大的方形堡垒。四边墙体均为青石垒起,异常坚固,下层无窗,却留有枪眼。二层以上开有石窗,屋顶是个平台,像城墙一样建有一个个枪垛。

    姐夫被押进大宅,关进一间黑屋子。他们给姐夫两块地瓜充饥,地瓜是热的,黑屋子的地上铺有稻草,可供睡觉。

    “这是什么地方?”姐夫问。

    “牢房。”

    “我是好人。”

    “易太太回来再说。”

    这些人不是军警特务,也不像共产党游击队,会是些什么人呢?黄狮坑不是姐夫此行的目的地,只是他要经过的一个站,按照计划,小张把他送到这里,再由另一个交通员把他送进山里去见游击队领导。现在他给关进大宅私牢,到哪里去找交通员?

    天黑时分村外突然响起密集枪声,大宅里扑通扑通,脚步声杂沓。透过门缝,姐夫听到有人在大声吆喝,命令机枪队到大柏树下,其余人员到各自阵地布防。

    几分钟后机枪声炒豆子般响起,时起时落,打了半个来钟头。待到枪声平息之后,大宅里又是轰隆轰隆,到处都是人声。

    姐夫听到一个吆喝:“把探子带过来。”

    他被押出囚室,拖到大厅。大厅挂着两盏煤气灯,气打得很足,照得厅堂亮如白昼。厅堂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个女子,看模样四十上下,圆脸,浓眉大眼,表情威严,椅边大桌上摆着两支驳壳枪。

    “就是这个探子?”她问。

    姐夫申辩:“我不是探子。”

    女子不听:“拖出去砍了。”

    几个自卫队员过来拖姐夫。姐夫发觉情形不对,当即大声喊叫:“易太太不能草菅人命,冤杀好人!”

    “好人个屁,保安团是谁领来的?”女子骂,“嘴硬!”

    “保安团没关系!”姐夫喊,“我不是!”

    女子问:“你不是保安团探子,难道是‘土共’?”

    姐夫说:“我是好人。”

    女子让姐夫老实招供,到底是干什么的,别拿什么教书先生糊弄。如果承认是“土共”,那么不砍,明天让人拖去交保安团讨赏,让保安团去砍。如果不承认“土共”,那么就是替保安团进山探路的探子,马上拖出去砍了。

    “行,我说实话。”

    姐夫承认自己不是教书先生,不是探子,也不是“土共”。他是闽南人民自治同盟的人,他要到漳平找陈永吉,陈手上有一支队伍,百余人枪,是他们自治同盟的武装。他们准备收编其他武装,组织一支自治军,如果易太太愿意,可以一起干。

    “你去‘同盟’啥?教写字?”

    姐夫说是去修一架机器,电台。他会修机器。

    “你们还有电台?”

    姐夫说有一部电台,但是出了问题,联络不正常,要他去看一看,修理好。

    “自治同盟是什么鬼?国民党?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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