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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辞-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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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盈反是冷冷回道:“沐大人此言当真让持盈受宠若惊。”
沐空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挥袖不耐道:“好了好了,你们那么紧张作什么,真叫人无趣。也无甚他事,在下告辞就是了。”一言未尽,他衣袖一翻,身形转瞬就已远在窗外。
澹台瑛不防他来去突兀,竟连他衣角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衣袂翻卷、消失在夜色之间。
持盈见此情形,一扫她心中为澹台瑛算计的怨忿,不由轻笑道:“那么,这里就交给澹台城主了。”她转身往内室移步,才走了几步便为苏折意唤住。
苏折意赶步走至她身边,轻道:“九公主可是当真不惧先前所立那誓?”
持盈手指攒得惨白,唇边噙着淡淡笑意,如同面具,只道:“苏先生觉得呢?”
“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苏折意神情安定,平凡无奇的容上一双清眸极是灵跃。
持盈拂衣而立,白色的狐裘大衣衬出她肤色如玉,皎皎清洁,然而这一瞬间,她捻出袖里又一张明黄色薄纸,慢慢在手心中将它揉成一团。
她云淡风轻地一笑:“我从来没有打开过它,又怎知其间的内容事真还是假,更不消说违背父皇的意思了。看过摸过它的,只有澹台城主呢。”
苏折意略略压低了声音:“澹台城主好快的手脚。”
持盈敛起目中冷意,将纸团放进苏折意手中,意味深长地道:“苏先生自个儿看着吧。”
苏折意慢慢展开被揉得满是折痕,上面原本属于郁行之的地方只写着两个字:郁浅。
这一年的春末,以郁陵的病薨、郁浅的登位为终结。
连昌的春日始终是这样的清碎香冷,郁陵出殡,浩大的阵势之后,郁浅亲自送他的棺木入皇陵,然而当郁浅俯身走出皇陵之时,手捧象牙玉盒,直递到持盈面前。
持盈刹那明了了那是何物,抖着手接过贴在胸口,心中百感交集。
短暂的犹豫之后,她还是将骨灰盒递还给了郁浅放回皇陵,与郁陵葬在一处。
那是对景妃最好的慰藉,尽管这不是持盈所喜欢的结局。
而与此同时,郁行之被囚,郁浅的登基大典便在三日之后。
世上有座桥,叫做奈何桥。世上有条路,叫做不归路。
而帝王脚下的,从来只有不归路。因为无数人要为他奔赴奈何桥。
沉稳平和的六王号为晋明帝,以谢黎为后、谢清宵为妃,却将其兄谢琛逐出连昌、有生之年不得再踏入半步,在这之后,予持盈以熹纯公主之号,与长公主同尊,只居于他一人之下。
这一日,持盈立在太庙之顶,接受册封。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郁浅显得那么不真实,谢黎在他身边冷着脸,尚带天真与欢跃的眼睛里也带着初为人母后的沉静,昔日在依白坊对着持盈执鞭相向的雀跃少女如今已是一国之后,然而在成为皇后的同时,她也必须面对家族与丈夫之间的分歧。
持盈一身金红色的长裙,裙摆覆了层层石阶落在身后,袖间金色粉色的披帛随风猎猎飞扬,一切颜色与装扮都不是她的,正如同一切热闹与喧哗也不是她的,于持盈而言,仿佛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相看,静若安澜。
此刻,她张开手就能看到霞光透过指缝绽放而出,抬起头就能看到被灿烂金光笼罩着的万里山河。
金红的衣带飘飞,高高盘起的长发上金色的步摇微微晃动,衬出她一张清冷素白的容颜凛然不可侵。然而在这一瞬间,这个独立山间的女子忽然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望遍山河万里,看尽繁花似锦,却终究少了她想要并肩而立的那个身影。
他曾说:阿盈,你可知道,我有多想看到,站在最高之处的你?
这一瞬,持盈蓦然回首,遥望远山之间,容上是抑不住的泪雨滂沱,满山遍野的姹紫嫣红入眼成伤,映出她眉目里的深深眷恋和隐隐长憾。
西辞,西辞,此情此景,你可能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


、定风波

春末的冷清才刚过去,枝头还留着桃色芳华,又逢一年荷花节。
今岁的荷花节因郁陵的辞世而无法大肆张扬,然而郁浅却破格特允了荷花节的举行,让满朝上下颇是议论纷纷。
朝华与去年一般,在荷花节的前一日邀了持盈同去,持盈在觅云院接过拜帖,沉吟了许久,方特地遣了幼蓝前去长生殿回话——郁浅曾许朝华出殿,却被他含笑拒绝。
“挽碧怎的多日未见?”持盈抿着清茶如是问书竹,“先前你同我说挽碧去了皇后娘娘近前伺候几日,可我今日问了皇后,她可从未见过挽碧。”
书竹略一怔,随即低首不答。
持盈看了他一眼,声色泠泠道:“幼蓝,你说。”
幼蓝微微福身,答道:“奴婢确见挽碧姑娘往皇后娘娘那儿去了,可姑娘曾回来过,后来又像是往长生殿方向去了,其余亦是不知。”
持盈将手中书卷一合,面若清雪,眼里霜也似的微寒,唇角却带着笑,只道:“那明日我便问问朝华世子便可,你先下去吧。”
幼蓝应声退下,恭顺地合上了房门。
持盈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沐空可还住着长生殿?”
“是。”书竹此刻方才温然出言,“皇上业已下旨于和番使臣夏大人,偕同和番大司命慕涵一并处理夜吟郡主一事。”
“那皇兄可提及朝华世子一事?”持盈手指轻叩桌面,若有所思。
书竹是郁浅一手培养出的密探,许多政事亦是通过书竹来说与持盈听的,是以持盈愈加信赖书竹,反是幼蓝,始终对之不冷不热。
“皇上似有放世子回和番之意。”书竹安顺地回答。
持盈颔首,手里转着紫砂茶杯,素白的指尖衬在深妃色的杯身上,静默而单调,她续续道:“他不过是需要个开口的机会罢了,夜吟郡主谋反一事不过是个起子。”
书竹目光闪了闪,道:“朝华世子为人坦荡,皇上很是放心。”
持盈渐渐敛起了面具似的笑,眸光流转,竟翻腾出了萧索的意味,只听她声色清越道:“听话的人,总比不听话的人好用,倒也是大实话。”
书竹无声地笑了笑,轻道:“公主明白便是了,何必要与皇上说穿。”
持盈微一沉默,转瞬低首再不与书竹搭话,落在书页上的目光却并没有凝在那里,她的眼里黑沉深郁,宛然风雨欲来,却又清净似琉璃,通透得看不清情绪。
荷花节那日,持盈应邀而去,管理芸池的官员却将礼仪做得极为盛大,持盈与朝华一下马车,便听到如雷的“公主千岁”,引得她直蹙起眉头。
朝华在她身后笑道:“公主今时身份不同往日,底下的人,自然须得提心吊胆着,生怕公主一个不高兴便去皇上那儿告一状,他们可不是皇亲国戚,哪里受得起?”
持盈闻言略略舒展开眉目,目光里却染上了薄薄一层惆怅。当年西辞与她多次游览荷花节,莫不是轻衣缓带、悄然无声的,至多西辞愿意动笔作画,适才有人捧了笔墨相候。而今故地重游,身边的人不是当初那个,看到听到的,也不似当初那般朴实无华。
就好像今日她也着了素白衣衫,袖边卷了金线,腰带上挂了玉束,与她当年偕同西辞出游时一般无二,只是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重要之人的少女,已穿不出那种清婉秀丽的味道了。如今的她,清瘦倦怠,已然瘦削得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下颚尖尖,本就就苍白清瘦的脸颊上,那双漆黑深碧的眸子愈加大得惊人。
挥手命人群散去之后,持盈与朝华摒退了侍从,仅两人在芸池四周走动着。
芸池今日人声涌动,繁华无限,却教持盈想起了西辞离去的那一日,水面凄冷幽暗的波光,映照着带霜的粉色花苞,万分寂寥。
少年的面目映在记忆里,清晰俊朗的眉眼,笑得宛如莲花盛开,轻轻地化开,瞬间淡得模糊起来。
持盈合了合眼,复又睁开,正见朝华眉间含笑望着她,神情气韵上竟多有几分神似西辞。
朝华该是恨她的,不是么?
这样想着,持盈这才平定下心头思绪,微微笑道:“世子似是有话要说?”
朝华略一低首,拂开衣袖上沾上的花瓣,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必空儿前些时候给公主添了不少麻烦,在下特来代其请罪。”因着丧期,他没有穿那一身惯着的红衣,只披了墨绿色的长衫,却也英姿不减,眉目之间的线条略柔,不似红衣时那般分明夺目。
“请罪?”持盈忽地笑了,“这倒不必,持盈只觉沐大人性格有趣得紧。”
“空儿嘴上不饶人,心肠却是极好的。”朝华略有感慨。
持盈对当初沐空与朝华冲突那一幕记得深刻,此时朝华谈及沐空的语气却不似她想的那么简单。她静了一瞬间,才缓缓抬头直视着朝华,眸色漆黑,隐隐迸出琉璃样的光泽,好似已运筹帷幄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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