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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奇物语2-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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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放我出去,世间再无人死去。”骑灰马的人说,“人和百兽将拥挤在人界,无论病痛、饥饿还是战争,无人可带走他们的性命,所有的苦难将永远延续。”

“我懂。”红姹娘娘说,“我向您要求的东西也不会太多。”

“好吧。”骑灰马的人终于让步,“王辩可以长生不死。”

“不,”红姹娘娘说,“他只须再有一段寿命即可。而且平衡不会被打破,您还可以满足另一个不死之人的祈愿,重新赐予她本有的衰老和死亡。”

“我遇到过祈求永生之人,也遇到过祈求别人衰老和死亡的人,从未遇到过已经摆脱我的治下,却又祈求得到衰老和死亡的人。”骑灰马的人惊讶地说。

银色的圆球破碎开,骑灰马的人重获自由。

“她就在那里。”红姹娘娘指着狐狸的房间说。

骑灰马的人拔下长袍上的一根羽毛,变成一只黑色的蝴蝶,从海蟒和秃鹫的中间飞过。两个人畏惧地缩着身子躲闪,黑色蝴蝶最终飞入了狐狸的房间里。

“王辩不会死,那只狐狸从此不能长生,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一起来带走他俩,你可满意了?”骑灰马的人说。

“多谢您的宽仁。”红姹娘娘向夜的君王施礼。

骑灰马的人没有说话,调转马头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现在,”海蟒颤抖着声音向红姹娘娘发问,“狐狸已经没有了为妖的自知,又有了衰老和死亡,那她和人有何区别?”

“没有了,”红姹娘娘说,“你们的赌局输了。”

“这怎么可以?”秃鹫说,“人就是人,妖就是妖,怎么会一样?”

“你就真的只是一只秃鹫吗?他就真的只是一只海蟒吗?你们觉得自己是谁,不还是因为你们相信自己心镜之中的执念吗?”红姹娘娘问,“我若取出你的心镜,会不会也在里面发现一个谎言?”

秃鹫打了一个寒噤。

这时,王辩的宅院中传来了一阵哭声。

天下见识第一的白衣王辩从床上醒来,和他曾经是狐仙的妻子紧紧抱在一起,两个人喜极而泣。

她黑如夜晚的头发流泻在他的胸口,一根白发已在深处悄悄萌生。

棋道

文/燕垒生

“来了来了。”

县革委会的黄永卫秘书跳下自行车,擦了擦头上的汗。天很冷,机耕路也冻得死硬,自行车骑上去坑坑洼洼,这一趟他骑得很是辛苦。

“大家站好,日本朋友马上要到了。”

他说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站在公路边拿着红色小旗的大多是中小学生,只有少数几个临时叫来的农民,队伍很不整齐。他有点生气,叫道:“田书记,你怎么不上心啊?我们刘主任说了,这可是个政治任务,日本朋友是专程来我们县参观的,我们要给他们看看经过‘文化大革命’洗礼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新气象。”

黄永卫也是喝过墨水的,他的这一串长句把红旗大队的田书记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田书记有点委屈地道:“黄秘书,你知道,以前这儿日本人扫荡过好几次,老乡听说要迎接日本人,死活不肯来,这些小把戏也是我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才叫来的。”

黄永卫又喃喃道:“也只好这样了。等会儿喊得响些,场面弄得热烈些。”

他正想着,远处,响起了汽车喇叭声,黄永卫忙不迭道:“到了,快放炮仗,喊啊!”

那些中小学生一手挥舞着旗帜,一手挥舞着《毛主席语录》,大声地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倒也称得上整齐。只是那些农民挥得有气无力,也不说话,偶尔才有一个喊出一句,也是似通非通的普通话。

还不如全叫小把戏来呢。黄永卫又擦擦额头,可是额头已经是干干的,天冷,没一点汗水了。十二月天里,农历已到三九了,没下雪,也冷得要冻脱皮。

县里唯一的吉普车开在前头,后面是一辆旅行车。县革委会的刘长文主任坐在吉普车里,被颠得七荤八素。

这个日本代表团一共也只有八个人,昨天刚在上海和国家围棋队比赛过,很多国家体育部门领导也到场了。本来定好明天就回日本,可小野田团长突然提出,想看看红旗大队。

车子在那些学生的大喊大叫声中驶进了大队的办公楼。刚停下,黄永卫的脸出现在吉普车窗口:“刘主任,都备好了,就在大会堂里。”

刘长文点了点头:“那进去吧。”

那是个助兴节目,由红旗大队选出八个人来和代表团对弈。当然,都是让五子。黄永卫不懂棋,也不会觉得这个大队里会有人能下赢日本人。

大会堂里像办喜事一样,摆满了花。只是这个月份里也没别的花,只有蜡梅。一向不太干净的大会堂,这回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墙壁上也刚刷过几遍石灰水,多少有股石灰味,混合着蜡梅花香,有点古怪。

进了会堂,刘长文清清喉咙,先说了几句欢迎的话,小野田团长也上台致辞,致完辞,就开始对弈。因为时间关系,只下快棋,每一局都在一小时内结束。

棋局开始,刘长文就有点不耐烦。他什么棋也不会,最擅长的只是打扑克里的捉乌龟。

“怎么日本不派个扑克代表团来。”他不无遗憾地想。

“巴嘎!”

高川秀夫大佐猛地一掌打在小野田麟三郎脸上,小野田麟三郎白净的左脸上登时出现了五个指印。

“你难道不是十二岁就由方圆社授段、号称江户麒麟儿的天才棋士吗?大日本棋士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小野田麟三郎站得笔直,嘴里只是道:“是!”脸上的掌印此时越来越红,倒像一只手掌爬满了他的脸。

高川秀夫大佐在房里背着手转了几圈,忽然抬起头,道:“你不是还有个师兄在师部吗?他现在还在不在上海?”

小野田麟三郎弯弯腰,道:“濑越师兄刚才便在这里。”

“来过了?”

高川秀夫大佐盯着他,似乎也听出他话中的含意。

“濑越师兄在我昨天输第一局后,他就来了。我们昨夜把那个美国人的谱打了遍,濑越师兄打完后,就叹息说,如果小岸师兄在世,大概还能和这美国人争个高下。”

高川秀夫大佐倒吸了一口凉气:“濑越先生真这么说?”

“是。”小野田麟三郎也像是冬天喝了冰水冰了牙一样,吸着凉气道,“濑越师兄说,便是小岸师兄在世,这些年不断长棋,才有望一拼,不然……”

小野田麟三郎的话停住了,因为高川秀夫大佐又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这一次是反手打的,虽然没有前一巴掌那么重,但小野田麟三郎的右半边脸上又红了一块。

“即使你们棋力现在比不上他,但两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比他差,为什么不帮你一下?”

小野田麟三郎有点委屈地道:“刚才,濑越师兄一直站在他身后。”

“站身后又有什么用!”高川秀夫大佐又在房中踱了两步。他的高筒皮靴在地上简直如同铁柱,铺着的青砖也差点被他踩碎。

“可是,我会读唇语。”

高川秀夫大佐站住了,道:“你会唇语?”

小野田麟三郎点了点头,道:“刚才这一局,其实是我和濑越师兄两人在和他下。可是,唉……”

高川秀夫大佐这次倒没有动手教训小野田麟三郎。大佐也是个棋道好手,据说他的棋力已能与专业四段相埒。小野田麟三郎入伍后被分到高川队中,还曾庆幸遇到一个知弈的长官,可是万没想到,能下得一手细腻好棋的高川秀夫大佐,性格竟然如此暴戾。幸好与高川秀夫大佐对弈时倒不必担心他会因输棋而恼羞成怒,不然,小野田麟三郎只怕一天也待不下去。

高川秀夫大佐在桌前坐了下来,道:“明日准备让谁来帮你?”

小野田麟三郎道:“本来我想请濑越师兄出面,但濑越师兄刚才和我说过,以他的棋力,绝挡不住这人的。”

“还有谁比濑越先生棋力更高?”

小野田麟三郎沉吟了一下,正盘算着是不是该说“大佐棋力已在濑越师兄之上”之类的话,想想还是不说了。高川秀夫大佐虽然暴戾,却也有自知之明,不然他第一个便要上了。他棋力虽强,较之自己还有一子之距,更不用说和濑越师兄相比。

他想来想去,还是道:“现在的上海,我的棋力算是第三强。”

“是谁能比濑越先生更强?”

小野田麟三郎动动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没出口,高川大佐已是一惊,道:“你是说他?”

“濑越师兄说过,棋道九品,此人棋力已达入神之境,便是不败名人,也不外如是。”

“混账!”高川秀夫大佐叱道,“你怎能将一个支那人与秀哉名人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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