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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月楼-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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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爷自打发宝珠去后,于次日即到宣府去会宣爷,说明柯老父女相会,叫你令郎到江西入赘的话说了一遍,又道:“柯年兄起程,我来奉约前去饯行。”宣爷听说,心中也自欢喜,只是又叫儿子告假去招亲,未免又费周折。然知柯老一生直拙,也无可如何,只得听之而已。及说到饯行一事,差人打听柯爷何日起身,在他门上问了几天,总无一个实信。到了三日后再去讨信,衙门已换新任太仆在那里收拾呢,哪知柯府家眷早已动身去了,只得回覆宣、裴二爷。俱诧异道:“此老还是这样脾气,竟自不别而行。”宣爷道:“裴年兄,承你成全小儿的亲事。柯老已去,怎么办法?”裴爷道:“不妨事的。有小弟作主,不怕柯老变动。明日可叫令郎上本告假,请旨完姻。柯老敢抗旨么?”宣爷点头称是。裴爷告别而回。
宣爷送出大门,回到后堂,即向登鳌说一遍,叫他明日早朝上本。宣状元见宝珠已去,心中正在着急,今听见乃尊吩咐,心内好不兴头,忙在灯下细细草成一本。到了次日早朝,果将这道告假的本递上去。天恩准将下来,许其奉旨完姻,准其给假半年。旨下,状元谢恩,回到府中,禀知父母。宣爷即去代他打点行装,派了廿几个得力的家人,并两个书僮抱琴、醉瑟跟随。宣状元又去告辞裴爷,方回来告别父母,起身出了皇城。
一路兼程而进,直向江西南康府建昌县而来,在路上非止一日,那日到了故里,宣府族中凋零,只有一房老家人夫妇看守房屋。今见公子荣归,祭祖完姻,好不兴头。忙将房屋打扫,请公子居住。少不得有合城文武官员前来拜贺,状元一概不会,容日拜谢。又去下乡祀祖,拜会合城文武。已毕,方打点自己亲事。一面家中油漆收拾,张灯结彩;一面要打轿去亲拜柯岳丈。忽又想道:“且慢,待我便服往他府第先探听一番,再去面拜。”道是状元多出一件波折,又生出意外事故来。
且言柯直夫有一个胞弟,名叫庸夫,字近鲁,小直夫一岁,生得面貌无二,住宅弟兄毗连,只不过门楼分列东西。庸夫家道富有,只是目不识丁,纳粟做了监生。夫人昂氏已故,膝下并无子息,单生一女,名叫无艳,年已十八,生得奇丑异常。偏是丑人多做怪,每看见少年男子,又故意卖弄风流,惹人讨厌。庸夫又无家教,亦不禁止。凡庸夫出来会客,他就带了丫环小春、细柳站在屏门后偷看。外客或有少年的,就嘻嘻哈哈笑个不住,很不成规矩。他的丑名在外,又无人前来问信做媒,所以青春担搁下来。
这日也是合当有事,宣生带了两个书僮来探访柯太仆。走到一个豆腐店,问柯府在哪里,住那店内的人错指了“西边门楼就是”,宣生就依他言语,到了庸夫门口,叫两个书僮站在对面影壁前,他一人又不进去,只在外边探头探脑朝里面望。恰值庸夫出来有事,与宣生撞个满怀。宣生大吃一惊,只认是柯太仆,便往后退了几步。庸夫见宣生生得气象翩翩,却认不得他,便问道:“足下到寒舍门口找谁的?”宣生见问,暗想:“姨丈老奸巨滑,分明认得我,却假装认不得。”便道:“姨丈认不得姨侄宣登鳌么?”庸夫见他认错了人,也将错就错,就宣生邀进厅来。两个书僮也跟了进来。宣生与庸夫向前要行大礼,庸夫拉住。大家坐定,庸夫叫家僮送茶。茶毕,宣生道:“姨丈荣行未曾远送,多多有罪。”庸夫也含糊答应。问道:“姨侄在京供职,回府做什么?”宣生道:“姨侄是奉旨回乡祭祖,特到姨丈处与姨妹完姻的。”庸夫听说,已知是直夫的女婿,便心生一计,将宣生邀至花〔园〕坐下,吩咐家丁看茶毕候,他即赶到后堂与无艳商议要行移茶接木之计。哪知无艳在屏门后看见风流才貌,有垂涎之意,今见乃尊吩咐,正中下怀,便道:“只要如此这般,女儿也是柯氏,不怕他赖到哪里去!”柯庸夫点头含笑而去。宣生坐在园中,久不见庸夫出来,正在诧异,忽听帘钩响处,一阵笑语之声进来。宣生吃惊不已。定睛一看,来者何人?下文便见。
第18回 困园逾墙 完姻拒婿
诗曰:
西施原是捧心人,何故东施亦效颦。
妍丑不同谁辨别,风流看透假和真。
宣生听见环珮叮噹,有两个艳婢搀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佳人来,走至宣生面前,故意婀娜做出许多丑态。那喇叭喉咙叫一声:“相公,你想得奴好苦,今日才来么?再不来,奴的相思病要想死了奴也。”这一阵肉麻的话,把个宣生唬得魂不附体。大叫道:“青天白日,哪里跑出来的活鬼?”说着就要向园外飞跑。哪知园门已被庸夫外面扣住,不得出来。正在着急,无艳见宣生跑去,迈开尺二的莲钩,如飞赶来,一把抓住宣生的后襟,叫声:“宣郎呀!一个自己结发妻子见面,并不亲亲热热说几句知心话,反这等大呼小叫。痴心女子负心汉,你好狠心呀!”无艳一阵夹七夹八的话,宣生也不懂得,背着脸问道:“你这丑妇却是何人?只管在此缠我则甚?”无艳道:“我是你妻子柯氏,你总认不得了?”宣生大吃一惊,暗想:“宝珠莫非又死了,今日出来显魂的?”又问道:“你既是柯氏,叫什么名字?我与你前后有多少变动的事情?说得明白,便是真的;不然,即是妖怪出现了。”无艳道:“奴与郎君前事多得狠呢。哪里记得!你若问奴的名字,却叫无艳。奴与郎君自幼订的亲,天各一方,今日回来,少不得我父代奴择日完姻。今日你我夫妻久旱逢甘雨,少不得在花园要与郎君试试新呢。”说着,抢一步便要来搂宣生。那丫环小春、细柳见姑娘熬不住的光景,站在一旁暗笑。宣生见他言语支离,说出他无艳名字,已知道认错了门,撞见鬼,心中好不懊悔。又见他蒲扇巴掌来搂,唬得宣生用力将身一挣。挣断衣服角,朝前飞跑。无艳不舍,随后赶来。宣生大叫:“抱琴、醉瑟在哪里?”哪知两个书僮已被庸夫安插在门房里呆坐等主人。只等到日中,不见主人出来,肚内饿得要死,只得进来找主人,又遇见庸夫说:“你主人已去多时了,你二人还在此等哪个?”说罢,庸夫已进内宅去了。抱琴、醉瑟大吃一惊道:“分明在里头未曾出来,如何说是已去了?”此刻二人肚中已饿,站在这里也没干,只得出了庸夫的大门,如飞回去报信不表。
且言宣生见无艳撵来,东跑东赶,西跑西赶。花园门闭得紧紧的,又不能出去,心中好不着急。跑至一所秋千架下,他就心生一计,急急扒至太湖石,用力抓住架上的藤,挨到架上。架与墙齐,无艳望着宣生上了架子,他到底是个女子,终无这个力量上去,只望着架上叫声:“宣郎,你怎把妻子视如陌路?还不下来么!”宣生在上面见他生得一头黄发,转戴些钗环花饰,后面拖着半个雁尾子,有半边没头发。脸如烧饼,尽是些大芝麻,堆了好些干面洒在上面。眼一大一小,红眼边,还有一个泥螺眼。两道扫帚眉,鼠耳,鹰鼻,陷腮,火盆嘴,金牙,厚嘴唇,要算丑到没处去了。他还在下面向宣生丢眉眼,装出勾人的情态,宣生一见,又好笑,又好气。你看这丑妇一定是枉死城中出来的,真令人害怕!还说这些无耻的厌话,这是实在受不得。谅他不能上来,我只是不睬他。他过一会自然是要去的。想定主意,伏在上面假装打盹,故作酣呼之声。无艳在下面只是喊,只是叫,见宣生睡在上面,佯佯不睬,由不得心中大怒,倒竖扫帚眉,圆睁泥螺眼,张开火盆嘴,露出金牙齿,骂一声:“不识抬举的小畜生!奴好意有心于你,你反这等寡骨无情。真正气煞老娘!你量我不能上架子拉你下来?你看那边一张梯子,待我取了来,还爬不上去么?”说罢,转身就跑去取梯子。宣生听说,这一唬,几乎跌下架子来。暗想:“丑妇去取梯子,一定要爬上架子,又缠个不清了。无处脱身,这便怎处?”看见架子离墙头不远,把衣裳一拎,顺着架子上杉木,挨到墙头,朝那东边一望,见下面是个大院落,卷棚内坐着一位半老的妇人,在那里指点丫环们纺沙。此刻,宣生要躲西园之难,也没奈何,从墙上跳将下来。那东园正是柯太仆的住宅,这就是甘氏夫人。
自与女儿见面,骨肉团圆,心中已是喜欢,又见柯爷相待比前更加亲厚,百病已除。回到故乡,无事督率丫环们纺纱,预备女儿出嫁的粧奁。这日也是饭后在卷棚内督工,忽听墙头上一声响亮,抬头一看,见跳下一个人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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