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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岩-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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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新江一把拦住他,用目光制止着学生们的激动。
猩猩闻声转过头来,眼里的凶光突然射在傲然崛立的余新江脸上。他慢慢向余新江逼近,一直逼到毫不退让的余新江面前,两对目光对峙着,猩猩忽然举手一指:“搜查他!”
跟随猩猩来的值班看守员,赶到余新江面前,动手便搜,他在猩猩犀利的目光监视下,解开余新江的衣扣,把每个衣袋都翻过来检查,接着,又搜寻衣领、袖口、裤腰,一切可能暗藏物品的地方。最后,他转身立正。“报告所长,没有发现东西!”
猩猩愣了一阵,不甘心地看完一无所得的搜查,最后,只好带领着特务,走出牢门。在牢门口,又站住脚,扫视着被硕大的铁锁锁得死死的楼七室,忽然,他收住冷笑,大声狂吼道:
“从现在起,渣滓洞停止放风。敢于抗拒者,立刻处决!企图逃跑者,立刻处决!”猩猩的手紧紧按住腰间的枪。“一遇越轨行动,马上开枪!”
四方八面传来成群特务的应声:“是,马上开枪!”
余新江扑到牢门口,盯着成群特务,直到猩猩下楼,走出高墙边通向特务办公室的铁门,他才转回身来。被特务翻乱了的衣物掷得满屋都是,一时也没有人去收拾。
余新江愤怒地将双手往衣袋里一插,大步跨到丁长发面前,“老丁!”他叫了一声,忽然停住了,因为他的手在衣袋里触到一点什么东西。余新江慢慢从特务搜查过的衣袋里抽出手来,竟摸出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纸团。余新江诧异地打开纸团一看。
“江姐亲笔写的!这,这从哪里来的?”
丁长发接过纸条看了一下,立刻敏感地低声说道:“刚才搜查你的值班看守员,先搜查过女室晾晒的衣服。”“哦!”余新江的脸上出现了会心的微笑。要不是这位机智的“看守员”,今天会出多大的危险!过去,所有地下党的来信,都是由“看守员”送到女室去的,所以他们都不认识这位机警的同志。
丁长发立刻把纸条交给了老大哥。过了一阵,丁长发和老大哥耳语之后,目光又招呼着余新江。余新江走了过去,三个人在同室战友的保护下,聚在一起。
“女室知道值班看守员是自己人。”老大哥深思着说:“急切送信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感情冲动的冒险,再不能允许。”老大哥慢慢把江姐的信展示出来。“江姐遗书,应该仔细读读。她建议和白公馆加强联系,争取提前行动。”
老大哥深思的目光,渐渐移向窗外,似乎想着更多的事情。
“为了党和阶级的利益,”老大哥像对自己,也像对丁长发和余新江,缓缓说道:“我们可以牺牲一切,甚至生命。江姐说得对:要真正作到这点,还要有进一步的思想准备。”
丁长发和余新江默默点头,聆听着老大哥微带激情的声音。
“每个人应该清楚地懂得,我们面前,有胜利的希望。也有牺牲的可能……”老大哥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但是我们还有责任:为党保有更多的干部。正因为这样,当我们敬爱的同志,最亲近的战友不可避免地牺牲的时候,失去同志的悲痛当然使我们万分难受;可是,我们怎能因为感情冲动而失去冷静?怎能因为战友的牺牲而忘却党交给我们的任务?……”
“为阶级献身,”丁长发从深心里赞同着说:“江姐无愧是我们的榜样。”
“我们应该像江姐那样,永远为党工作。”老大哥应声说道:“今天晚上,通知各室认真讨论江姐的遗书,从她崇高的气节,不屈的表现中,吸取力量,进一步鼓舞斗志。”说着,老大哥指了指江姐遗书上面的几行文字,把遗书放在丁长发和余新江面前。接着,伸出两手,扶住他俩的肩头,声音里流露出更激越的感情:“我们都记住江姐的话,在风险面前,决不退缩,一往直前;在考验面前,脸不变色,心不跳!”这些坚贞的话,在战友们心中久久地共鸣着。
停一会,老大哥才低声道出他的决心:“要各室全面检查准备工作,我们一定要赶在敌人前面。”“我们何时动手?”余新江问:“和白公馆如何配合?”老大哥毫不迟疑地回答:“关键问题是及时把越狱时间报告地下党。”老大哥略停一下,微带忧虑地叮嘱道:“要‘看守员’千万小心。这个时候,绝对出不得问题!”
白公馆的电话铃叮叮地响了两下,听筒就被一只等在那里的手抓了起来。
在两小时以前,当陆清接到徐鹏飞的紧急通知,赶进城去报告准备情况时,杨进兴就焦灼不安地守候在电话机旁边。这时候,离徐鹏飞指定的时刻,已超过了半个多钟头,才听到陆清的声音。
“进兴吗?”电话里传来陆清的询问。
“是我。所长马上回来吗?”
“不。我先到执行的地方等着,你马上就请……”压低的声音吐出了一句事前约定的黑话,“请黄先生谈话。”
杨进兴放下电话,转身在一个特务耳边交代了几句,便带着这名副手,踏进了黄以声将军的囚室。
杨进兴点着头说,“刚才得到二处的电话,徐处长请黄先生到梅园谈话。”
“找我谈什么话?”黄将军反问一句。
“请黄先生谈话。”杨进兴重述了一遍,又提高腔调说:“马上就去。”
望了望不怀好意的暴徒,黄将军迟疑了一下,沉默地走到床边,拿起了礼帽。趁刽子手不注意时,又顺手从床头摸出一件什么东西,迅速塞进衣袋。黄将军的目光,环视了一眼这间小小的、住过多年的囚室,然后跨出了牢门。
牢门外边并没有更多的特务监视,也没有给黄以声带上手铐。这一切似乎暗示着请他去梅园谈话,并非凶多吉少的阴谋。
走出白公馆,黄将军忍不住回转身来,固执地望望渐渐远离的集中营,不由得取下礼帽,高举着挥手致意,但他的目光,已经无法再见到那许许多多朝夕与共的共产党人了。
天色分外的阴沉,浓密的黑云,低压在山头,一片山雨欲来的异样沉闷。从云隙里不时漏出几缕阳光,反衬着乌云,斜照在黑压压的松林深处。
黄将军迈开沉着的军人步伐,沿着山边的一条通向梅园的石板小道,大步走去。一面走,一面却用眼角冷冷地注意着紧紧跟在旁边,又不时窜到背后的阴险的特务。
周围一片岑寂,没有人声,也听不见鸟啼,只有皮鞋踏在石板上,发出一声声空洞的回响。
小路曲曲折折地转向一道小溪。透过密林,隐约地看见了对面的山头,山头上,掩映在林荫深处的建筑,便是人所共知的美国特务的巢穴——梅园。黄将军走到溪边,跨上一座小桥,年久失修的桥板,已经破败不堪。因此,他低下了头,避开那些腐朽的木块。
“黄先生,桥不好走,小心一点。”
黄将军没有理睬,昂然跨过桥头,又向前走。
就在这时候,两声闷哑的枪声,骤然在桥头响起,接着又是两枪。
枪声不大,被周围黑森森的密林和淙淙流水掩盖着。黄将军猛地向前踉跄了一下,又摇摇摆摆迈了两步,他吃力地站定脚跟,怒目回视。胸口涌出的血不断撒滴在桥头的石板路上,血水无声地溅进了小溪,溪水渐渐被染红了。黄将军伸手指指自己的胸膛,用沙哑的喉音怒喝道:“再来一枪!”
“砰!砰!”
无声手枪又发出闷哑的响声。
在血泊里挣扎着,黄将军勉强把手伸进衣袋,再也无力把手从衣袋里抽出来。前些时候,从他听说杨虎城将军和小萝卜头全家已经被害以后,便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把共产党人送给他自卫的武器,带在身边,准备必要时,搏击敌人。
却没有料到,狡猾的杨进兴躲在背后,突然射击。黄将军困难地昂起头来,口里流着鲜血,全力吼了一声:“消灭国民党法西斯……”颓然扑倒在血泊里。
杨进兴冷冷地笑着,把黄将军的尸体踢翻,提着还在冒烟的手枪,从血水中拾起黄将军的礼帽,拍拍帽上沾染的尘土,斜戴在头上;又提起黄将军毫无知觉的手臂,扯下那只黄亮亮的金表,金表嗒嗒地响着。刽子手把表拿到耳边听听机械的响声,把手枪往腰间一插,伸出左手,套上带血的金表。回过头来,他恶狠狠地盯着跟在身旁的副手,从鼻孔里哼出野兽般的嗥叫:
“看见他回头,你为什么不补枪?脓包!”
偷偷躲在竹丛后边观察现场的陆清,手上操着一部照相机,忽然露面了。按照特务的规定,所有被害的人,都要拍摄照片,上报台湾;重要人员的现场照片,更要报送蒋介石亲自审阅。
凶手翻动着黄将军正在冷却的遗体,准备拍照。黄将军僵直的右手,插在衣袋里,杨进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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