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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观-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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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生随机应变,曲意奉承,酒间,任生故意说起遇鬼之事,要探太尉心上如何。但提起,太尉便道:“使君用独居遇魅,原是老夫不是。”着实安慰。任生心下私喜道:“所做之事,点滴不漏了。只是众美人几时能够再会?此生只好做梦罢了。”
书房静夜,常是相思不歇,却见太尉不疑,放下了老大的鬼胎,不担干系,自道侥幸了。岂知太尉有心,从墙头上见了任生,已瞧料了九分在肚里,及到筑玉夫人房中,不想那条做软梯的索子自那夜取笑,将来堆在壁间,终日喧哄,已此忘了,一时不曾藏得过,被太尉看在眼里,料想此物,正是接引人进来的东西了。即将如霞拷问,如霞吃苦不过,一一招出。太尉又各处查访,从头彻尾的事,无一不明白了。却只毫不发觉出来,待那任生一如平时,宁可加厚些。正是:腹中怀剑,笑里藏刀。撩他虎口,怎得开交!
一日,太尉招任生吃酒,直引至内书房中。欢饮多时,唤两个歌姬出来唱曲,轮番劝酒。任生见了歌姬,不觉想起内里相交过的这几位来,心事悒快,只是吃酒,被灌得酩酊大醉。太尉起身走了进去,歌姬也随时进来了,只留下任生正在椅子上打盹。忽然,四五个壮士走到面前,不由分说,将任生捆缚起来。任生此时醉中,不知好歹,口里胡言乱语,没个清头。早被众人抬放一张卧榻上,一个壮士,拔出风也似一把快刀来,任生此时正是命如五鼓衔山月,身似三更油尽灯。
看官,你道若是要结果任生性命,也是太尉家惯做的事,况且任生造下罪业不小,除之亦不为过,何必将酒诱他在内室里,然后动手?原来不是杀他,那处法实是希罕。只见拿刀的壮士褪下任生腰裤,将左手扯他的阳物出来,右手飕的一刀割下,随即剔出双肾。任生昏梦之中叫声“阿呀!”痛极晕绝。那壮士即将神效止痛生肌的药敷在伤处,放了任生捆缚,紧闭房门而出。这几个壮士是谁?乃是平日内里所用阉工,专与内相净身的。太尉怪任生淫污了他的姬妾,又平日喜欢他知趣,着人不要径自除他,故此吩咐这些阉工把来阉割了。因是阉割的见不得风,故引入内里密室之中,古人所云“下蚕室”正是此意。太尉又吩哄如法调治他,不得伤命,饮食之类务要加意。任生疼得十死九生,还亏调理有方,得以不死,明知太尉洞晓前事,下此毒手,忍气吞声,没处申诉,有喜留得性命,过了十来日,勉强挣扎起来,讨些汤来洗面。但见下颏上微微几茎髭须,尽脱在盆内,急取镜来照时,俨然成了一个太监之相。看那小肚下结起一个大疤,这一条行淫之具已丢向东洋大海里去了。任生摸了一摸,泪如雨下。
有诗为证:
昔日花丛多快乐,今朝独坐闷无聊。
始知裙带乔衣食,也要生来有福消。
任君用自被阉割之后,杨太尉见了便带笑容,越加待他殷勤,索性时时引他到内室中,与妻妾杂坐宴饮耍笑。盖为他身无此物,不必顾忌,正好把来做玩笑之具了。起初,瑶月、筑玉等人凡与他有一手者,时时说起旧情,还十分怜念他,却而今没蛇得弄,中看不中吃,要来无干。任生对这些旧人道:“自太尉归来,我只道今生与你们永无相会之日了。
岂知今日时时可以相会,却做了个无用之物,空咽唾津,可怜,可怜!”自此任生十日有九日在太尉内院,希得出外,又兼颏净声雌,太监嘴脸,怕见熟人,一发不敢到街上闲走,平时极往来得密的方务德也有半年不见他面。方务德曾到太尉府中探问,乃太尉吩咐过的,尽说道他死了。
一日,太尉带了姬妾出游相国寺,任生随在里头,偶然独自走至大悲阁上,恰恰与方务德撞见。方务德看去,模样虽象任生,却已脸皮改变,又闻得有已死之说,心里踌躇不敢上前相认,走了开去。任生却认得是方务德不差,连忙招呼:“务德,务德,你为何不认我故人了?”方务德方晓得真是任生,走来相揖。任生一见故友,手握着手,不觉呜咽流涕。方务德问他许久不见,及有甚伤心之事。任生道:“小弟不才遭变,一言难尽。”遂把前后始末之事,细述一遍,道:
“一时狂兴,岂知受祸如此!”痛哭不止。方务德道:“你受用太过,故折罚至此。已成往事,不必追悔。今后只宜出来相寻同辈,消遣过日。”任生道:“何颜复与友朋相见!贪恋余生,苟延旦夕罢了。”方务德大加嗟叹而别。后来打听任生郁郁不快,不久竟死于太尉府中。这是行淫的结果,方务德每见少年好色之人,即举任君用之事以为戒。
看官听说,那血气未定后生们,固当谨慎,就是太尉虽然下这等毒手,毕竟心爱姬妾被他弄过了,亦是富贵人多蓄妇女之鉴。堪笑累垂一肉具,喜者夺来怒削去。寄语少年渔色人,大身勿受小身累。又一诗笑杨太尉云:
削去淫根淫已过,尚留残质共婆娑。
譬如宫女寻奄尹,一样多情奈若何!
………………………………………………
第三十六卷 滕大尹鬼断家私
玉树庭前诸谢,紫荆花下三田;埙篪和好弟兄贤,父母心中欢忭。多少争财竞产,同根苦自相煎。相持鹬蚌枉垂涎,落得渔人取便。
这首词,名为《西江月》,是劝人家弟兄和睦的。且说如今三教经典,都是教人为善的。儒教有十三经、六经、五经,释教有诸品《大藏金经》,道教有《南华冲虚经》,及诸品藏经,盈箱满案,千言万语,看来都是赘疣。依我说,要做好人,只消个两字经,是“孝悌”两个字。那两字经中,又只消理会一个字,是个“孝”字。假如孝顺父母的,见父母所爱者亦爱之,父母所敬者亦敬之,何况兄弟行中,同气连枝,想到父母身上去,那有不和不睦之理?就是家私田产,总是父母挣来的,分什么尔我?较什么肥瘠?假如你生于穷汉之家,分文没得承受,少不得自家挽起眉毛,挣扎过活。见成有田有地,兀自争多嫌寡,动不动推说爹娘偏爱,分受不均。
那爹娘在九泉之下,他心上必然不乐。此岂是孝子所为?所以古人说得好,道是:“难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怎么是难得者兄弟?且说人生在世,至亲的莫如爹娘;爹娘养下我来时节,极早已是壮年了,况且爹娘怎守得我同去?也只好半世相处。再说至爱的莫如夫妇,白头相守,极是长久的了;
然未做亲以前,你张我李,各门各户,也空着幼年一段。只有兄弟们,生于一家,从幼相随到老,有事共商,有难共救,真象手足一般,何等情谊!譬如良田美产,今日弃了,明日又可挣得来的;若失了个弟兄,分明割了一手,折了一足,乃终身缺陷。说到此地,岂不是“难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
若是为田地上坏了手足亲情,到不如穷汉赤光光没得承受,反为干净,省了许多是非口舌。
如今在下说一节国朝的故事,乃是“滕大尹鬼断家私”。
这节故事,是劝人重义轻财,休忘了“孝悌”两字经。看官们,或是有弟兄没弟兄,都不关在下之事,各人自去摸着心头,学好做人便了。正是:
善人听说心中刺,恶人听说耳边风。
话说国朝永乐年间,北直顺天府香河县,有个倪太守,双名守谦,字益之,家累千金,肥田美宅。夫人陈氏,单生一子,名曰善继,长大婚娶之后,陈夫人身故。倪太守罢官鳏居,虽然年老,只落得精神健旺。凡收租放债之事,件件关心,不肯安闲享用。其年七十九岁,倪善继对老子说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父亲今年七十九,明年八十齐头了,何不把家事交卸与孩儿掌管,吃些见成茶饭,岂不为美?”老子摇着头,说出几句道:
在一日,管一日。替你心,替你力。挣些利钱穿共吃;直待两脚壁立直,那时不关我事得。
每年十月间,倪太守亲往庄上收租,整月的住下。庄户人家,肥鸡美酒,尽他受用。那一年,又去住了几日。偶然一日,午后无事,绕庄闲步,观看野景。忽然见一个女子,同着一个白发婆婆,向溪边石上捣衣。那女子虽然村妆打扮,颇有几分姿色:
发同漆黑,眼若波明。纤纤十指似栽葱,曲曲双眉如抹黛。随常布帛,俏身躯赛著绫罗;点景野花,美丰仪不须钗钿。五短身才偏有趣,二八年纪正当时。
倪太守老兴勃发,看得呆了。那女子捣衣已毕,随着老婆婆而走。那老儿留心观看,只见他走过数家,进一个小小白篱笆门内去了。倪太守连忙转身,唤管庄的来,对他说如此如此,教他访那女子跟脚,曾否许人,“若是没有人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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