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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观-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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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
李方哥见程朝奉要收拾起银子,便呆着眼不开口,尽有些沉吟不舍之意。程朝奉早已瞧科,就中取着三两多重一锭银子,塞在李方哥袖子里道:“且拿着这锭去做样,一样十锭就是了。你自家两个计较去。”李方哥半推半就的接了。程朝奉正是会家不忙,见接了银子,晓得有了机关,说道:“我去去再来讨回音。”李方哥进到内房与妻陈氏说道:“果然你昨日猜得不差,原来真是此意。被我抡白了一顿,他没意思,把这锭银子作为陪礼,我拿将来了。”陈氏道:“你不拿他的便好,拿了他的,已似有肯意了。他如何肯歇这一条心?”李方哥道:“我一时没主意,拿了他,临去时,就说像得我意,十锭也不难。我想我与你在此苦挣一年,挣不出几两银子来。他的意思,倒肯在你身上舍主大钱。我每不如将计就计哄他,与了他些甜头,便起他一主大银子,也不难了。也强如一盏半盏的与别人论价钱。”李方哥说罢,就将出这锭银子放在桌上。
陈氏拿到手来看一看道:“你男子汉见了这个东西,就舍得老婆养汉子。”李方哥道:“不是舍得,难得财主家倒了运来想我们,我们拼忍着一时羞耻,一生受用不尽了。而今总是混帐的世界,我们又不是什么阀阅人家,就守着清白,也没人来替你造牌坊,落得和同了些。”陈氏道:“是倒也是,羞人答答的,怎好兜他?”李方哥道:“总是做他的本钱不着,我而今办着一个东道在房里,请他晚间来吃酒,我自到外边那里去避一避。等他来时,只说我偶然出外就来的,先做主人陪他饮酒,中间他自然撩拨你,你看着机会,就与他成了事。
等得我来时,事已过了,可不是不知不觉的,落得赚了他一主银子。”陈氏道:“只是有些害羞,使不得。”李方哥道:
“程朝奉也是一向熟的,有什么羞?你只是做主人陪他吃酒,又不是要你先去兜他,只看他这么样来,才回答他就是。也没什么羞处。”陈氏见说,算来也不打紧的,当下应承了。
李方哥一面办治了东道,走去邀请程朝奉说道:“承朝奉不弃,晚间整酒在小房中,特请朝奉一叙。朝奉就来则个。”
朝奉见说,喜之不胜道:“果然利动人心,他已商量得情愿了。
今晚请我,必然就成事。”巴不得天晚前来赴约。从来好事多磨,程朝奉意气洋洋走出街来,只见一般儿朝奉姓汪的,拉着他水口去看什么新来的表子王大舍,一把拉了就走。程朝奉推说没工夫得去,他说:“有什么贵干?”程朝奉心忙里,一时造不出来。汪朝奉见他没得说,便道:“原没事干,怎如此推故扫兴?”不管三七二十一,同了两三个少年子弟,一推一推的,牵的去了。到了那里,汪朝奉看得中意,就秤银子办起东道来,在那里入马。程朝奉心上有事,被带住了身子,好不耐烦。三杯两盏,逃了席就走,已有二更天气。此时李方哥已此寻个事由,避在朋友家里了,没人再来相邀的。程朝奉径自急急忙忙走到李家店中,见店门不关,心下意会了。进了店,就把门拴着。那店中房子苦不深遂,抬眼望见房中灯烛明亮,酒肴罗列,悄无人声。走进看时,不见一个人影,忙把桌上火移来一照,大叫一声:“不好了!”正是:
分开八块顶阳骨,倾下一桶雪水来。
程朝奉看时,只见满地多是鲜血,一个没头的妇人,淌在血泊里,不知是什么事由?惊得牙齿捉对儿厮打,抽身出外,开门便走。到了家里,只是打颤,蹲踮不定,心头丕丕的跳,晓得是非要惹到身上,一味惶惑不提。
且说李方哥在朋友家里挨过了更深,料道朝奉与妻子事体已完,从容到家,还好趁吃杯儿酒,一步步踱将回来。只见店门口开着,心里道:“那朝奉好不精细,私下做事,门也不掩掩着。”
走到房里,不见什么朝奉,只有个没头的尸着,淌在地下。看看身上衣服,正是妻子。惊得乱跳道:“怎的起?怎的起?”一头哭,一头想道:“我妻子已是肯的,有什么言语冲撞了他?便把来杀了。须与他讨命去!”连忙把家里收拾干净了,锁上了门,往奔到程朝奉家敲门。朝奉不知好歹,听得是李方哥声音,正要问他们端的,慌忙开出门来。李方哥一把扭住道:“你干得好事!为何把我妻子杀了?”程朝奉道:
“我到你家,并不见一人,只见你妻子已杀倒在地。怎说是我杀了?”李方哥道:“不是你,是谁?”程朝奉道:“我心里爱你的妻子,若是见了,奉承还恐不及,舍得杀他!你须访个备细,不要冤我!”李方哥道:“好端端两口住在家里,是你来起这些根由,而今却把我妻子杀了,还推得那个!和你见官去,好好还我一个人来。”两下你争我嚷,天已大明。结扭了,一直到府里来叫屈。府里见是人命事,准了状发与三府王通判审问这件事。王通判带了原被两人,先到李家店中相验死首。相得是个妇人,身体被人用刀杀死的,现无头颅。通判着落地方把尸盛了,带原被告到衙门来。先问李方哥的口词。李方哥道:“小人李方哥,妻陈氏,是开酒店度日的。是这程某看上了小人妻子,乘小人不在,以买酒为由来强奸他。
想是小人妻子不肯,他就杀死了。”通判问:“程某如何说?”
程朝奉道:“李方哥夫妻卖酒,小人是他的熟主顾。李方哥昨日来请小人去吃酒,小人因有事去得迟了些。到他家里,不见李方哥,只见他妻子不知被何人杀死在房,小人慌忙走了家来,与小人并无相干。”通判道:“他说你以买酒为由去强奸他,你又说是他请你到家,他既请了你,是主人了,为何他反不在家?这还是你去强奸是真了。”程朝奉道:“委实是他来请小人,小人才去的。当面在这里,老爷问他,他须赖不过。”李方道:“请是小人请他的,小人未到家,他先去强奸,杀了人了。”王通判道:“既是你请他,怎么你未到家,他倒先去行奸杀人?你其时不来家作主人,倒在那里去了?其间必有隐情。”取夹棍来,每人一夹棍,只得多把实情来说了。
李方哥道:“其实程某看上了小人的妻子,许了小人银两,要与小人妻子同吃酒。小人贪利,不合许允,请他吃酒是实。小人怕碍他眼,只得躲过片时。后边到家,不想妻子被他杀死在地,他逃在家里去了。”程朝奉道:“小人喜欢他妻子,要营勾他是真。他已自许允请小人吃酒了,小人为什么反要杀他?其实到他家时,妻子已不知为何杀死了。小人慌了,走了回家,实与小人无干。”通判道:“李方哥请吃酒卖奸是真,程某去时,必是那妇人推拒,一时杀了也是真。平白地要谋奸人妻子,原不是良人行径,这人命自然是程某抵尝了。”程朝奉道:“小人不合见了美色,辄起贪心,是小人的罪了。至于人命,委实不知,不要说他夫妻商量同请小人吃酒,已是愿从的了。即使有些勉强,也还好慢慢央求,何至于下手杀了他?”王通判恼他奸淫起祸,那听他辩说,要把他问个强奸杀人死罪。却是死人无头,又无行凶机械,成不得招,责了限期,要在程朝奉身上追那颗头出来。正是:
官法如炉不自由,这回惹着怎干休。
方知女色真难得,此日何来美妇头?
程朝奉比过几限,只没寻那颗头处。程朝奉诉道:“便做道是强奸不从,小人杀了,小人藏着那颗头做什么用?在此挨这样比较。”王通判见他说得有理,也疑道:“是或者另有人杀了这妇,也不可知。”且把程朝奉与李方哥多下在监里了,便叫拘集一干邻里人等,问他事体根由,与程某杀人真假。邻里人等多说:“他们是主顾家,时常往来的,也未见什么奸情等。至于程某是个有身家的人,贪淫的事或者有之,从来也不曾见他做什么凶恶歹事过来。人命的事,未必是他。”通判道:“既未必是程某,你地方人必晓得李方哥家的备细,与谁有仇?那处可疑?该推详得出来。”邻里人等道:“李方哥平日卖酒,也不见有什么仇人。他夫妻两口做人多好,平日与人斗口的事多没有的。这黑夜间不知何人所杀,连地方人多没猜处。”通判道:“你们多去外边访一访。”众人领命,正要走出。内中一个老者,走上前来禀那个?只因说出这个人来,有分交:
乞化游僧,明投三尺之法,
沉埋朽骨,趁白十年之冤。
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老者道:“地方上向有一个远处来的游僧,每夜敲梆,高叫求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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