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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快意恩仇录-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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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窗外正对着的,就是卢修一家的后窗。有一次,可爱的女人李庆安笑着告诉我:“卢修一可能偷看我爸爸洗澡。”过了几天,我碰到卢修一,笑问可有此事,不料他郑重其事否认,并指责李焕洗澡时窗户不关好云云,我看他那样认真,为之大笑。后来我讲这一趣事给李庆华听,庆华说:“有一个笑话说:一对夫妻,太太很丑,一次搬了新家,新家浴室窗帘还没装好,太太不肯洗澡,怕别人偷看她。丈夫说:你长得那副样子,谁要偷看你!放心好了。”我问:

“你这笑话是挖苦你爸爸?”庆华笑着否认,说:“我怎敢挖苦他?我只是说个笑话。”一九九八年蒋经国死了十年,李焕出书大表追念,马屁尽出,我大为不满,在“李敖笑做江湖”电视节目中一连骂了他好多天。朋友奇怪,说李庆安帮你儿子入学,你欠她情;李庆华又是你的好朋友,你骂起人家老子来,竟一点都不口软。我说这就是李敖啊!别只看我骂李焕吧,我也为他洗过冤,当尤清捏造历史,说他在满洲国做过办报的汉好时,我就公开指出这是造谣,我是讲求真相的人,即使对敌人,我们也不可造谣啊。

在文星时,国民党大员我还领教过蒋梦麟,他是爸爸在北京大学时的代校长,在台湾主持农复会,他为了写“西潮”以外自传的事,约我到农复会,谈了许久。他本想找我帮忙,可是他一直不谈报酬,也许他的意思是先帮了再议,可是我的经济情况不允许我做完了再拿钱,所以此事不了了之了。国民党大员还有王德溥,他通过郭鑫生,与我吃了一顿饭。他自道做内政部长时反对“户警合一”事,甚令人感佩。

我讲话亦颇直杆,颇攻击和他有关的“中医”、“奉命不上诉”及“出版法”等事。他含糊过去,转说他颇为东北出我这种人才而爱惜云。此公在大陆时亦杀手也,毛泽东的大弟毛泽民,化名周彬,在新疆给盛世才做民政厅长。盛世才后来自己不干共产党了,下毛泽民于狱。在倒向国民党时,国民党派王德傅查案,盛世才秘不交出,显然预留余地,以为反复无常的筹码。后来王德溥坚持由他亲审,毛泽民遂难逃一死,在一九四三年九月,被盛世才枪决。据王德傅《政海游踪》一书中回忆,当时他“就前楼五开问大厅上,布置成极为庄严神圣的大法庭:全庭一色雪白,残酷刑具罗列满庭,武装战士列队助威。……首先传呼久患喘病的毛泽民,严词审讯,一言不实,立即呼喝用刑!如此不到三小时,该四人均先后招认不讳。……乃依法判处死刑”。于是毛家又添新鬼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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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记(8)

...

一九六三年,王尚勤跟我的同居关系渐近尾声,尚勤表示,如果不能结婚,她想到美国留学去。我表示,我在台湾凶多吉少,难免牢狱之灾,我的处境是不适合结婚的。尚勤通情达理,她明白我的真义,决定放洋。不料到了美国不久,却发现和我在一起时不小心有了身孕,她慌张打长途电话来,我问她能不能设法“拿”掉,她说在美国有困难,最后决定就生在美国,就这样的,一九六四年女儿李文在纽约出生,出生纸上填的父亲名字是李敖。两年后,尚勤把李文送回台湾,希望留在她父母那里,以一年为期,她结婚后再把李文接到美国,后来她结婚了,我认为李文跟她,会给她不方便,决定由我接回。这时已过一年的约定,显然女儿的外公外婆喜欢外孙女,不肯放人了,于是我施用巧计,约外婆带李文看电影,电影散场时,在人丛中我和女儿有计划消失,由我弟弟一面通知外婆“小文已被接回她爸爸那里了”,一面照料外婆安全返家。当晚李文外公王光临等报警来抢李文,当警察查明原来小孩是到她爸爸家的时候,爸爸跟女儿的血亲自然比外公外婆近得多,警察也管不了了。后来王光临气得在电话中大骂我:“你是共产党!共产党!共产党!”河南土话中党字发平声而不发厌声,听来每逢党字出口,都是男高音,闻之尤觉恐怖。因为他老先生是河南省专员出身,他在家乡,官拜少将,为了革命,生杀予夺,不在话下。为了革命的需要,连他的小勇子都被当成共产党杀掉,其凶残性格、其大义灭亲气派,由此可见。逃到台湾后,王少将落魄,下放做台北县南港成德国小校长,大才小用矣!这次为了接我女儿回来,与他发生冲突,他以“共产党”作认定眼中钉标准,就是这样从宽录取的。他在台湾,如果有河南专员万分之一的权力,我早就被当成共产党杀了。多年以后,国民党伪政府开放探亲了,大陆共产党也宣布不咎既往了,有人问他何不回去看看?他摇头说:“共产党饶我,可是被杀的人的家里,若有人出来,给我难看,这张老脸怎么兜得住?”最后,他以八十之年,老死台湾。盖棺论定,此公不失为正直之人,只是头脑跟不上他的正直而已。

我在文星时代,所做的,一如《纽约时报》说李敖的,是一个“火首”(fire一brand),一个放火者、煽动者,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最后烧得老k哇哇叫,我也被关在八卦炉里,变成火眼金睛,“在这岛上,谁又能比你做得更好?……谁又能比你做得更多?”-王崇五的话,三十三年后仍在我耳边响起,知人论世,这真是我最好的总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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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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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在文星时代,我大力提倡的是“全盘西化”。并指出文化的移植是全盘的、是不能选择的。我的基本立论是:从张之洞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到萨孟武、何炳松等十教授的“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到今天中国人的保留中国文化的精华、选择西方文化的优点,这种一厢情愿,多少年来,一直是一种动人心弦的美妙理论。这种美妙理论,听来固然令人快慰,但在实践上,却无可行性。因为文化移植,从来不是随你高兴的,你无法“存其所当有,去其所当去”;也无法。,取长舍短,择善而从”。哥伦布航海,使欧洲人得到了美洲,但是美洲的梅毒,却也传染到欧洲,就好像今天非洲的艾滋病传染到世界各洲一样。西方语云:“文明即梅毒”(civilization is svphilization。),文化移植真相就是如此。不明学理,只知一厢情愿者,无知之徒而已!

我再举一个真正“全盘”的有趣例子:齐如山在《国剧漫谈二集》里讲了一段最有趣又最含义深长的往事。他说他当年带着中国工人出洋,这些北方人,除了北京以外,没人能坐着大便的,要大便,都得蹲着拉,蹲着拉屎叫蹲坑。“未启程以前,我虽给他们讲演过几次,但我知道是不容易改过来的,一上火车,麻烦就来了,都是蹲在恭桶(马桶)上大,他们又不知道脱了皮鞋,因为鞋底有钉子,所以把人家恭桶上之漆面,都给踩了许多印子,这还不要紧,火车一摇动,大便多拉在外边,恭桶上边虽然都有水箱,但箱中绝对没有这许多水供用,而且那水也不能洗桶外之体,好在我早料到有此事,因为西伯利亚铁路,沿站都有水楼,开水冷水,都可以随便使用,不必花钱,所以我预先预备下了两个大壶,许多棉纸,用以洗刷这些脏污。我在车上也常告诉他们处处留神自爱,不要被人笑话。其中有一人说,他们怎么能知道是我们拉的呢?我说自有火车以来,没有人在恭桶外头大便过,今天车上有中国人,便有此事,则当然是中国人拉的。他又说他知道是谁么?我说,所怕的就是他们不知道是何人,果然知道,还好一点,比方说他们知道是你,则丢脸者只你一人,因不知道是谁,则他们便说中国人做的事情,则我们大家都跟着蒙垢,无法洗刷,这还是轻的,反正他们议论不会出了我们二十几人。倘日后谈起此事来,他们一定说,某年月日,有中国人在桶外大便,则吾国全国的人都在其内,无法分辨了,岂不是全国丢脸么?”——从齐如山这个回忆,比较今天我们的大便文化,就知道我们多么全盘西化了。头脑顽固指斥全盘西化的人,他的屁股,其实比他的大脑还前进、还“全盘”,至少他的屁股知道全盘西化的好处,并在大使时死心塌地全盘坐在马桶上。职此之故,每见摇头晃脑的指斥“全盘西化”者,我就直看他的屁股。

正因为我深信“全盘西化”可以救中国,并且中国事实上已走向“全盘西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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