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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细雨中呼喊-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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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回忆中一把拉了出来。我祖父如同遭到雷击似的浑身一颤,他有趣的笑容被我哥哥葬送了,一种恐慌在我祖父眼中闪闪发亮。接着我听到了哥哥幼稚的声音穿上了严肃的外套后,向我祖父走去。很显然,我哥哥在训斥他:“一个人怎么可以笑,只有神经病才会一个人笑。”我哥哥挥了挥手。“以后别一个人笑了,听到了吗?” 
明白过来的祖父,用极其谦卑和虔诚的点头回答了孙光平。孙有元晚年竭力讨好家中任何一人,他的自卑使他作为长者,难以让我们尊敬。有一段时间,我处在对立的两种心情之中,一方面我默默地鼓励自己,去仿效孙光平那种对待祖父的权威,作为一个孩子能对大人发号施令,这是一件令人激动和振奋的事。可我时时屈服于祖父慈祥的目光,当我们四目相视时,祖父孙有元看着我的亲切目光,让我无法对他炫耀自己弄虚作假的权威。我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出屋去,用崇拜的目光去寻找哥哥孙光平。 
当祖父若无其事地诬告了我的弟弟以后,我彻底打消了向他展露自己威风的念头。孙有元在后来的日子里,让我觉得阴森可怕。 
事情其实很简单,我祖父从角落里站起来,往房间走去时,不慎将桌边的一只碗打落在地。当时我就站在不远处,祖父当时异常害怕,他站在那里长时间地看着地上破碎的碗片。我现在回顾他当初的背影时,已经像一个阴影一样虚无了。但我记住了他那时发出的一连串惊恐的低语,至今为止我都没有听到过一个人能把话说得那么飞快。 
孙有元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去把地上的碗片收拾起来。我当时已经六岁,那个年龄让我隐约预感到发生了可怕的事,这种可怕显然和马上就要回到家中的父亲有关。我实在不知道孙广才这次咆哮起来声音会怎样吓人,我精力过人的父亲挥动拳头时,就如母亲挥动头巾一样轻松和得心应手。我就那么站着,看着祖父又回到了角落里坐下,他对自己的错误不加任何掩饰,心安理得地坐在了那里。祖父的安详无疑增加了我的不安,我儿童时期的目光在破碎的碗片和祖父平静的脸之间不知所措,然后我像是遇到蛇一样惊慌地逃走了。 
正如我害怕的那样,孙广才对这一损失表现得极为激动。我不知道父亲是否希望这碗是祖父打碎的,从而使他对祖父的谩骂和训斥变得理所当然。满脸通红的孙广才像个孩子那样不知疲惫地乱喊乱叫,他的喊叫如同狂风似的吹得我们弟兄三人身体抖动。我胆怯的目光望到孙有元时,我的祖父让我大吃一惊,他谦卑地站起来告诉孙广才: 
“是孙光明打碎的。”那时候弟弟就站在我身旁,这个四岁的孩子对祖父的话很不在意,他脸上的惊吓刚才就有了,完全来自孙广才的可怕神态。当我父亲怒不可遏地问他:“是你吗?”我弟弟却是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被父亲凶狠的神态吓傻了,直到孙广才第二次向他这么吼叫,并且将自己的凶狠逼近了他,我才终于听到了他的申辩: 
“不是我。”我弟弟一直口齿不清,直到他死去的前一天,说话时依然咕哝咕哝。弟弟的回答使我父亲怒火更大,也许他这样可以延长自己精神抖擞的发泄,孙广才几乎喊破了嗓子: 
“不是你,碗怎么会碎?” 
我弟弟一脸的莫名其妙,面对父亲的发问,他只能给予十分糊涂的摇头。我弟弟毕竟是太小了,他只懂得简单的否认,根本不知道接下去应该陈述理由。最为要命的是他那时候突然被屋外的鸟鸣吸引了,而且还兴致勃勃地跑了出去,这是我父亲绝对无法容忍的,孙广才气急败坏地喊叫孙光明: 
“你这个狗娘养的,你回来。” 
我弟弟虽然知道害怕,可他不知道问题已经十分严重。他跑回屋来时睁圆眼睛十分认真地指着屋外,告诉孙广才: 
“小鸟,小鸟飞过去啦。” 
我看到父亲粗壮的巴掌打向了弟弟稚嫩的脸,我弟弟的身体被扔掉般的摔出去倒在地上。孙光明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似乎有很长时间。我的母亲,在父亲怒火面前和我一样害怕的母亲,那时惊叫着跑向我弟弟。孙光明终于“哇”的一声尖利地哭了起来。我弟弟就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何挨揍,他放声大哭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我父亲的怒火开始收缩了,孙广才捶了一下桌子,喊道: 
“哭他娘个屁。”接着他就往外走去,他在自己的怒气和孙光明的哭声之间,选择了让步。我父亲往外走去时,依然嚷嚷着: 
“败家子,我养了一群败家子。老的走路都喊腰疼,小的都他娘的四岁了,说话嘴里还含个球似的咕哝咕哝说不清楚。败起家来倒是一个比一个凶。” 
最后是表达对自己的怜悯: 
“我命苦啊。”这一切对当初的我来说,发生得太快了,我还没有从惊吓里摆脱出来,我父亲已经走出屋去了。当我用仇恨的目光去看祖父时,孙有元仍然站在那里,仿佛饱尝惊吓似的战战兢兢。我当时没有立刻出来为弟弟说话,大概是我自己也糊涂了,一个六岁的孩子似乎缺乏敏捷的反应,起码我当时是这样。此后这事就如月光下的阴影一样,始终缠绕着我。我一直想出来揭发祖父,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有一次我曾经独自走到祖父身旁,孙有元当时坐在那个斑驳的墙角,用一惯的慈祥看着我,他亲切的目光在那时让我不寒而栗,我鼓起勇气对他说:“碗是你打碎的。”祖父平静地摇摇头,同时还向我慈爱地笑了笑。他的笑容就像是有力击来的拳头一样,我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立刻逃走,用响亮的喊叫来掩盖内心的慌张: 
“是你。”我正义的声音并没有使祖父屈服,他平静地告诉我:“不是我。”祖父对自己坚信无疑的神态,反而使我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弄错了。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又向我露出了那要命的笑容,我的勇气立刻崩溃了,我赶紧逃离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后,我感到出来揭发祖父也变得越来越艰难了。同时我越来越明确到自己对祖父有着难以言传的惧怕,当我有时跑回家中取东西,突然发现坐在角落里的祖父正看着我时,我就会浑身发颤。 
年轻时生机勃勃的孙有元,经历了我祖母三十多年掠夺以后,到晚年成为了一个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老人。然而当他体力逐渐丧失的同时,内心的力气却成长了起来。风烛残年的孙有元,再度显示了他年轻时的聪明才智。 
我父亲喜欢在饭桌上训斥祖父,这种时候孙广才总是要很不情愿地看着自己正在遭受损失。在父亲虚张声势的骂声里,我的祖父低垂着头颅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可他吃饭的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手上的筷子在夹菜时一伸一缩的迅速令人吃惊。孙广才的训斥他充耳不闻,仿佛将其当作美味佳肴。直到他手中的碗筷被夺走,他才被迫停止。那时的孙有元依然低着头,眼睛执著地盯着桌上的饭菜。 
我父亲后来就让祖父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我的祖父在吃饭时只能看到桌上的碗,看不到碗中的菜。那时候我已经离开南门,我那可怜的祖父只能让下巴搁在桌子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往碗中去夹菜。我的弟弟因为矮小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但他时刻得到我母亲的帮助。孙光明是个爱逞强的孩子,他时时会突然站到凳子上,摆脱母亲的帮助,用自己的行为来主宰自己的胃口,这个傻孩子便要遭到过于激烈的惩罚了。我父亲那时候毫不手软,为这么一点小事他会对我弟弟拳打脚踢,同时*窀霰┚茄锤葱妫* 
“谁再站起来吃饭,我就打断谁的腿。” 
我聪明的祖父知道孙广才的真正用意,父亲对弟弟的严厉惩罚其实是为了恫吓祖父,我的祖父以逆来顺受的姿态端坐在小椅子上,他夹菜时高高抬起手臂的艰难,使孙广才感到心满意足。然而我祖父就像在大堤上打洞的老鼠,他以极其隐蔽的方式对付他的儿子。就如上次祖父打碎了碗嫁祸到我弟弟身上,孙有元再次看中了年幼的孙光明。事实上也只有孙光明对那张桌子的高度,与我祖父一样耿耿于怀。可我弟弟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才会去注意这些,别的时候他只知道像一只野兔子那样到处乱窜。我的祖父,长时间坐在角落里的孙有元,就拥有足够的时间来盘算如何对付这些了。 
那几天里,当我弟弟一旦接近孙有元,我的祖父就会含糊其词:“桌子太高了。”孙有元的反复念叨,使我的九岁的弟弟终于有一次站到了祖父和桌子之间,孙光明长时间地对祖父和桌子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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