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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身而没-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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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唱的歌曲中,是绝无仅有的。只是为了这两个词,他们可以把这首歌唱上一百遍。并且是对着心仪的姑娘,或是美貌的女青工,好象对着谁在唱,就是在叫谁是他的“亲爱的”,就是在“吻”谁了。
男青工把这首歌当情歌在唱,亲啦吻的,这种字眼从舌头上滚过,可是过足了嘴瘾。这样一来,女青工一听这歌,就条件反射地骂“下作坯”。这首歌曲也跟苏修一样,成了反动派。可是越反动的东西越是招人爱,男青年几乎要把这首歌当语录来膜拜了。
这时也一样,女青工一听便要开口骂,厂领导刚要训斥,师哥舒就说话了,同样也是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朋友,侬妈妈把侬卖掉了。”师哥舒挺看不上刘卫星的聒不知耻,又和徐长卿私下交流过了刘卫星耍宝错失了的和厂方对抗机会,便开口讽刺他。
刘卫星反正皮厚,师哥舒的讽刺也没听出来,反倒借了他的话头,继续用苏北话说:“我的妈妈呀,侬哪能好把我卖掉呢?这是金姬和银姬的命运啊。辣块妈妈呀。”他一扮小丑耍宝,又引得女青工们发笑。
厂领导求之不得,顺着轻松的气氛布置了任务,又宣布提前解散下班,回去搬行李换宿舍,厂里已经把所有人员排了名单,女职工一幢楼,男职工一幢楼。一间房间四张床,八个人,名单在这里,大家照着这个去搬自己睡的床。好了,解散。说完拍拍屁股就走了,笑眯眯地让新职工对着名单吵吵嚷嚷。
领导来了个金蝉脱壳胜利战退,留下一张排名表二桃杀三士,引开了注意力。要说老奸巨滑,这些才脱了娃娃气的新职工,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新职工忘了同仇敌忾要与厂方斗争到底,那九点钟的熄灯令,那下基建去挖烂泥全都不论,只是挑三拣四。有人嫌楼层不好,有人嫌朝向不佳,有人嫌同室倒不来,又有说我要和张三李四一间屋。边吵边回仓库,先拿了自己的行李箱子铺盖卷到宿舍楼,占房间要紧。吵完了又骂,骂完了又抄家伙,几乎要打起来,被冷静的人劝住了,平心静气后,又七手八脚地抬铁架子床。直忙到夜里,熄灯号吹响,这一天才算过完。
宿舍的住宿分配,终究还是打乱了领导的安排,各自选了脾气相投的人住进一间房。徐长卿仇封建刘卫星师哥舒几个,不知怎么又做了室友,另外还加了别的四个人进来,后来换来换去,又走了两个,便是六个人住一间房。
领导说话,从来说一不二,隔天就命令新职工们去基建工地挖泥挑土搬石头平整地基。开始没有愿意去干,可是干了两天,却发现比坐在室内上学习班有趣多了。学习班要听报告写总结,听得昏昏欲睡,写得思想颓废,坐得屁股生疮,闷得魂游天堂。哪里比得上挖土担泥这么自由自在?
前面说过,这里是两座山谷底下当中的狭长地带,要盖房子,必须要先挖去一部分山体,用挖出的石头垒起挡泥护坡,以阻止一旦雨季来到,泥土会随着雨水流下来,造成山体滑坡。垒好护坡墙后,再平整地基,打地桩,然后才砌墙。砌墙这样的精细活自然用不着他们来做,那是修建队的泥工做的,他们只需要做前面的工作:在山体上凿洞,埋炸药,拉引线,炸山。挖土,挑泥,搬石头。
兵工厂有的是炸药雷管和引线,开起山来分外的容易,半天半天地等着埋管拖线,大把的时间让新职工们消磨。这样的野外作业是很能激发起年轻人的热情的,他们会把炸石开山当成战争片,一样的硝烟弥漫,一样的石屑粉飞,他们几乎以为他们是在冲锋陷阵。他们不但唱“再见吧亲爱的妈妈,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这样的战争歌曲,他们也唱他们编写的小调。
那时有许多的小调流传在青年中间。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有他们的歌曲,老三届人才济济,出了不少才子。他们以后的学弟学妹没有他们的学识,他们的求学时代,就像刘卫星说的,小学学军,中学学农,七二届以后的学生,虽说也是中学毕业,学识却等于小学生。老三届创造了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大串联在天|安|门广场接受毛泽东主席的接见文斗武斗最后上山下乡,怎么也算得上是造出过声势做出过成就。而七二届以后则偃旗息鼓,什么都没他们的份,在上海被定为“无去向培训”的一批,几乎等同于三等公民。正经职工看不起他们,他们也感觉到了社会抛给他们的白眼,许多人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离开了上海,加入了三线建设之中。
他们中间的小才子为他们写了歌,这样的歌词一经谱上曲,就在他们中间传唱开去。
“告别了黄浦江,告别了爹和娘。
兄弟们,不用悲伤,
姐妹们,毋庸思量。
我们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我们闯荡江湖四海为家。
这里有条通向故乡的小路,
这里也有家乡一样的月亮。
别了亲人,
别了故乡。“
唱着这样的歌曲,矛盾在劳动中泯于一笑,在歌声中想念他们共同的家乡。
这时方四月中,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山里的野花开得漫山遍野,桃杏争艳,杜鹃红遍。这些还只是大家粗识的叫得出名字的,那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山花野花,一丛丛一串串,从山脚直开到山顶。
天气不冷不热的,干点小活,微微见汗,男青年脱了中山装,女青年脱了春秋衫,男青年比的是肩宽腰挺,女青年则是绒线衫勾勒出曼妙腰身。眼风一个个丢过去,笑话一个个说起来。土地没平整出多少,情侣凑足了几对。
刘卫星整天围着申以澄献殷勤。他这么一盆火似的,别的男青年自然不好意思再上来表示有意,所谓的好女就怕癞汉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一个癞汉霸占了好女的周围空间,还有什么好男会上去自讨没趣?美人的脸再好看,也比不上情敌恶狠狠的眼神和不时挥舞的拳头。

好大一棵树

随着土地被一块一块平整出来,楼房车间仓库开始建造,厂领导们有一天对他们办公用的二层小楼不满意了,打算再盖一幢办公楼,地址就选在厂门口。
按理来说,厂区范围内要盖什么楼什么房,轮不到村民来管。这块建厂用地原是荒弃山沟,村民并不用来种庄稼,并且徽州民风古朴,也不出刁民,老远的北京城里有人发了一条最高指示,就有老远的上海人开了大卡车进来,推土机平了地,大机器运了来,村里借光通了电。村民对这帮远来的人非常好奇,时不时有人在厂门口围观,看这些陌生人操着听不懂的话,过着他们没见识过的生活。最早一辆卡车进山的时候,有老人吃惊地问,它们吃什么的?跑得这么快?光是这句话,就让这些上海人津津乐道了好几年。说一遍笑一遍,每有新职工进来,就会把这笑话当成保留节目上演。
总的来说,上海人和本地人相处得还算融洽,但这回却犯了民怨,让上海人和本地人之间结下了化解不开的仇恨。
起因便是厂部要盖办公楼,本来这里就地窄,盖了那么多的厂房宿舍和仓库后,再没有多余的地方了,看来看去,惟有厂门口有一方平地,这块地平平整整,造一幢小楼还有富余,可以留出一块空地让职工站在这里开个全厂大会什么的,真是再美妙不过了。厂领导越想越美,当即就做出了规划。
可是事情远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简单。这空地只是领导眼中的空地,在村民心里,它不谛是村中的广场、全村的客厅、孩子们的游乐场、老人们的沙龙,是全村唯一一个可以休憩聚会闲坐的地方。出来劳作时遇雨,还可以在这里避一避——这空地当中有一株巨大的枫杨树。
这棵枫杨树的树干粗得就像所有的大树需要有多少个乃至十几个人去合抱着拍照来证明它的粗一样,它也同样需要五个大人才能合抱得住。单单树干就这样粗,枝条伸展开来,覆盖面积不小于一个篮球场。这样的一棵树,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也许是在当初此地村民相地建村之时就有这棵树了,也许当初那个风水先生特此种在这里的,它的存在,可以告诉村民,树有多少大,村就有多少老。这棵树差不多就是这个村的土地公公,但是现在,有外来的陌生人要来把它砍掉。
厂领导要砍树,并不用提前告诉村民,他们只需要下命令给木工组就行了。木工组带了大片刀一样解锯站在树下,一头一个解匠,先拉了两下,锯齿吃进树干里,两个人一来一去地锯起树来。一个说,妈呀,好大的树。另一说,这么大的树,两天都锯不断。一个说,这树是生树,木头没干燥过,锯起来太吃力了,单凭我们两个,只锯得了半个钟头,手臂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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