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话间,两人就在距离她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高个子巡警老练地探出脑袋,朝江面望望,那两艘小船已经靠近。
“我喊一二三,一起冲上去,我抱腰,你抓她的脚。”高个子吩咐道。
“晓得。”
这时,她也看到了脚下飞驰而来的那两艘木船,还有船上那几个精壮汉子。一看就知道,这些人都是靠黄浦江吃饭,水性极强。救起个把落水者,应该没有问题。
脚底的水泥护栏有一点凉,加上清晨里深秋的风一吹,使得她的身子又开始不住颤抖,就象是秋风中的一片树叶,随时都会怅然而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害怕的。
继续,还是停止?
她努力着,尽量用毅力驱散这种可怕的犹豫。
——噗、噗、噗。
一阵声响从身后传来。并伴随强烈的闪光。她一惊,差点没有从护栏上跌落。
她知道,自己暗地里释放出去的小道消息,如一条烂鱼,已经让敏感的记者们嗅到了八卦新闻的腐腥味。
现在看来,她已经没有选择。
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个,忽然胸中有一股情绪喷薄欲出。她的嘴唇抖动了几下,眼眶一热,视线一下子模糊。
她强忍。
她知道,她必须做,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走开走开,拍什么照片!你想害死她啊?滚——”身后传来了高个子巡警的呵斥声。那几个记者忌讳巡警的粗鲁,死抱着相机连忙后退,生怕砸了怀里这个金元宝。一回头撒开腿四散着往各自的报社跑去。一大早就猎获这么火爆的新闻,已经让他们接近癫狂。
但愿天遂人愿。她想着,抬头,极目远眺。
“呜——呜——”
就在江心缓缓而过的巨轮鸣响第二声时,她脚尖用力,纵身一跃,纤弱的身子一下子飞了起来。如一只海鸥,俯冲而下,掠向江面。那条长长的披肩宛若海鸥的一双翅膀,在她身后猎猎舞起。
(一)
一九三零年秋,上海。
几天前的一场秋雨,让街道两边的法国梧桐一下就苍老了好多。树叶萎缩斑黄,风一吹,瑟瑟落地,跌在上街沿后就随地堆积了起来。
现在正是清晨,街道上悄无人迹。
有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忽然从一扇窄窄的木门里拎着煤饼炉子闪了出来。弯着腰鞠着大屁股开始生炉子。只见她随手捡起地上的几张枯树叶,团了团就塞进了炉子的最底下,并划了根火柴试着用来引火。没有想到一下就有烟雾升腾起来,转眼之间就浓浓烈烈的直冲半天,并就此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女人摇紧手里的破竹扇,另一手捂着鼻子,一连咳嗽了几声。
杨胤一直就盯着女人的每一个动作,直到她拎起烟雾散净的炉子,转眼消失在黑乎乎的木门里面。
天一亮起,他就这样用眼光扼守着这段路口。每一个出现在路上的人,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现在是在法租界黄山路边的一幢二层木楼上。站在窗帘后面,从军用望远镜里看出去,黄山路整个街景一览无余。
一股油煎的味道直直地钻进他的鼻子。杨胤的肚子一下子开始叫了起来。大饼油条的味道把他蛰伏一夜的食欲完全激发出来了。
他把架在椅子上的左腿挪了下来,伸了伸腰。把望远镜放在桌上,转身走下楼。一踏进客堂间,便看见阿林夫妇已经把早点车收拾停当。
“来,穿上这个。”阿林的老婆阿芳笑着拿出一件油晃晃的白衣服,扬了扬让杨胤穿上。他和阿林的身材差不多,所以衣服还算合身。
“大饼——油条——”杨胤穿好衣服,转了一圈,学着苏北口音怪怪地叫了一声。阿芳听着,忍不住咯咯笑了几声。一边的阿林憨厚地冲杨胤笑笑,一言不发,转身做其他事情去了。
今天早上,由杨胤和阿芳出摊。因为杨胤不会和面团,也不会煎油条。所以夫妇俩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这样可以让杨胤到时候把精力放在其他地方。
阿芳家的早点车其实就是一辆黄鱼车改造的。黄鱼车被一个柏油桶占据了大半。杨胤跨上车,用力把车蹬出弄堂。阿芳笑呵呵地坐在黄鱼车的侧面横杠上,颠簸的弹石路面使得她不住地摇晃着身体。
出了弄堂,杨胤直接把黄鱼车停在马路边一棵树下。这里是黄山路和马当路的丁字路口。站在这里一回头,便可以看清三面路口的情况。视野很广,是个很不错的警戒点。也是杨胤事先反复察看后选中的。
车还没有停稳,就有人上前买早点。
“阿芳,今早哪能嘎晚啊?是不是昨天夜里太辛苦,早上爬不起来啊哈哈哈。”几个老邻居大声地招呼着,眼睛打量着杨胤,叽叽喳喳地寻着阿芳的开心。
“十三点!”阿芳大声地回骂着,一边麻利地找回他们零头钞票。
“这是谁啊,没有见过……阿林呢?”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三个手指端一只烧黑了锅底的铝饭锅,另一手拎着两只热水瓶。她说话时的声音尖尖的,语气很夸张,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杨胤。
“哦,他是阿林的表兄弟,乡下来的,刚到上海。现在就在家里叫他帮帮忙。慢慢点,想在上海寻个生活做做。”
“是阿林的兄弟啊,长得蛮好看的闹,喔要,一股男人味道,下巴上还有一颗黑痣,很福相的闹……嘻嘻。”女人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来回审视,始终充满了色情。回头看看其他人,没有一个人应和她的话题。自觉没趣,便也扭捏着走开了。
虽说这女人有点让人讨厌,但是她至少说对了一点,杨胤的外表确实俊朗。他今年二十六,这正是男人的身体和心智步入成熟的时候。宽大肮脏的衣服却没有遮盖住他挺拔结实的身影。一头浓密而黑亮的头发显示出他旺盛的生命力。睿智的眼光中透着一股自负。而特别显眼的还是他下巴那颗圆润的黑痣。小时候曾经有个看相的老头说他吉人天相,将来必定洪福齐天。杨胤的爷爷一开心,舍给了对方好几个铜板,以后逢人便拿他说事。
如果想从东面进入黄山路,一定要经过这个路口。只要卡死这里,一有情况应该就能发现。杨胤从这里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不远处的一个南货店。里面柜台里一个年纪轻轻的伙计正在用鸡毛掸子擦拭着柜台。二楼的一扇窗户中,伸出一根粗大的晾衣竹杆。竹竿上垂凉着一条大红的绸缎被面子,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眼下,尚有一阵微小的水珠,顺着风势,不时地从被面子的下角跌落。
一旦街面上发现情况,马上就会有信号发出。到那个时候,大红被面马上就会从晾衣架上消失。而这个醒目的变化,又会被一百米外一幢小洋房里的一架望远镜看到。那里边驻守着另一个警卫小组。这样,他们外围的报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杨胤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笃定和得意。这是反复权衡以后做的安排。对此他信心十足。
正想着,忽然就看见一个挑着竹筐担子的中年人,穿一件灰色两用衫,腰里扎了根带子,面色木纳,慢慢地向他这里走来。仔细一看,居然是自己的队员钟金余。早就听说这个钟老二善于装扮,每次任务都会有不俗表现。杨胤偷眼打量了一眼,对方却也不躲他,相反还若无其事地朝他走了过来。并且极其自然地从怀里掏出几个零钱,问他要了一副大饼油条。之后,一声不响地走出十来米远,才在街沿上放下担子。他横卧扁担,转身一屁股坐在扁担上,起手把油条卷在大饼中间,狠咬一口,带劲地嚼了起来。
“生——梨——”他冲着马路胡乱叫了一声,突兀而生硬。活脱脱一个憨厚的果农模样。
杨胤听得真切,不禁也暗暗叫好。这个钟老二,演什么像什么。
“肚子饿吧,吃个大饼。”阿芳夹过一个大饼,放在案板上。还没有等杨胤回答,他早已经回身忙碌去了。
杨胤捡起大饼,一下子感觉饿了。便也不客气,大咬了一口,边嚼边转身看着这个女人。阿芳结婚得早,现在也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和自己差不多大。长得匀称丰满,而且精明能干。此时她正捋着袖口麻利地和着面团,叫卖、递货、找钱、贴大饼、滚油条、熟面团……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那个憨厚的阿林能摊上这么个能干的女人,做上门女婿也值。
而对于杨胤来讲,阿芳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她的家更是个可靠的落脚点。这一次警卫任务,还要感谢他们夫妇俩的协助掩护。
这时,马路上开始出现不少熟悉的身影,那全都是他的手下队员。此时正散布在街道的各个角落。杨胤的心里一热,他一抬头,远处那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