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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9-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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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季才细心,甚好甚好。”袁涣连连点头。
杨俊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路粹叫醒,四人紧紧衣衫,准备往听政殿复命;出了中台阁门,外面比里面还热闹。曹操是不见地方官了,可崔琰、毛玠还得见,台阁本来就够忙的,也不方便让这些外官进去,他俩索性一人披件皮氅,在院里与官员谈话;一旁丁仪、徐邈笔录,徐奕守着一堆简册,随着接见就把调令发了,倒也条理清晰。
袁涣不愿与那些外官寒暄,低声道:“咱绕墙根走。”话音未落忽闻一阵讪笑——孔桂溜溜达达走进院来。
路粹朝杨俊耳语道:“神憎鬼厌之徒又来了。”随即提高嗓门,换了番口气道,“孔老弟,今晚刮的什么风,竟把你吹来了?怎么不在魏公身边伺候啊?”
孔桂知他揶揄,却也不当回事,笑道:“临淄侯家丞邢颙告见,说有机密之事上奏,旁人不得与闻。主公把我撵出来啦!”
一句话倒叫四人犯难,刚说去回奏,看来邢颙不退他们是见不成魏公了。杨俊对袁涣、凉茂道:“邢德昂方入见,一时半刻出不来。两位都是有年纪的了,国事多多倚重,还是早些休息;我与文蔚兄候着,主公若另有吩咐明早再转告二位。”
袁、凉二老也实在累了,客套几句就进去了。其实歇也歇不踏实,这日回不了家,顶多在偏阁忍一觉。杨、路二人倚着门框,看着毛玠等人办公,有一搭无一搭跟孔桂聊着闲话。
没过多久,满院的官员差不多打发光了,徐奕翻翻简册,高声唱道:“朝歌县令吴质。”
“在。”吴质上前施礼——他三年前因暗助曹丕谋位,被曹操外放县令,自那之后还是第一次回到邺城,不过滞留半个月,一趟五官将府都没去过,唯恐教人说三道四。
徐奕客套还礼:“吴贤弟在任政绩颇佳,不过这次丞相并无调任之令,你还留任原职。多多勉力!”其实他俩都是“曹丕党”,眼神交流已心照不宣,不调任就还是曹操信不过他,留任实是无奈。
不想话音刚落,一旁搦管的丁仪搭了言:“考吴兄三年政绩,也不弱于司马芝、王淩之流。今王淩晋升中山太守,司马芝提为大理佐官,独吴兄不晋,是何缘故回去多多自省。”
能走进这院里的都不是糊涂人,谁都听得出来,丁仪这话里带刺——不升迁因何缘故,还不是保曹丕没保曹植?一层窗纱罢了,可谁也不能点破!
众人也不知丁仪是想拉拢吴质,还是纯粹就是讽刺,都愣住了。徐奕脸上甚是难看,他是西曹掾、丁仪是西曹属,长官说话副官在旁泼冷水,面往哪搁?但他心里清楚,曹操知他是拥护曹丕的,不过是用他之才,丁仪这个副手与其说协助,不如说是监督他,维持两派人物的平衡。这时候只要他对曹丕亲信稍有偏袒,立时祸不旋踵。怎么办?徐奕只能忍而不发。
但徐奕能忍,崔琰却忍不下,当即怒斥:“丁正礼,徐西曹讲话岂有你插嘴之礼?别以为仗着临淄侯的庇护,就可以为所欲为!别人不敢管你,崔某敢管你。羞辱县令、无视上司就是有罪!你若不服咱到魏公面前评理!”崔大胡直来直去,两句话挑明了,一旁看热闹的令史唯恐萧墙之争扯进自己,纷纷退避。
“唉……崔公息怒,此等小事何必叨扰主公。”毛玠劝了一句,随即转过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逼视着丁仪:“还不给吴县令赔礼?”他话音虽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丁仪惹得起徐奕,却惹不起崔、毛二老。一个是虬髯狮虎,动不动就瞪眼;一个是铁面判官,半辈没笑过。幕府元勋岂能不惧?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一介县令的吴质赔礼,岂不羞辱?望着众人注视的目光,丁仪一阵阵委屈——想当初曹丕一党得势时阻我为曹氏之婿,置我于令史之职,压了我多少年?如今时来运转,出出当年恶气有何不可?吴质受窘你们看不过眼,我当初受屈你们谁管过?凭什么天下的道理都是别人的……想至此他把脖一梗,硬是不睬。
崔琰怒不可遏,就要上前抓袍掳带,众人赶紧拉住:“崔西曹,息怒息怒!”吴质更不愿事情闹大,演变成两派之争,也跟着劝:“丁贤弟无心之言,大人何必认真?若因在下起争执,今后我还有何脸面来中台办事?且看在下薄面……”徐邈也跟着劝,总算把崔琰摁下。
杨俊趁乱拉住呆立的丁仪,埋怨道:“愣着作甚?还不快走!”
“哦。”丁仪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而避,临出院门又回头望了望崔、毛二老,心下暗骂——老而不死是为,什么忠正老臣,分明都是曹丕一党,冥顽不化之人!咱走着瞧,终有一日我要扳倒你们这俩老家伙……
丁仪走了,崔琰却还在吹胡瞪眼,嚷着要弹劾丁仪,众人怎么劝也劝不好。这时路粹乐呵呵挤入人群,笑道:“大伙别闹了,你们顺着我的手瞧。”
大伙顺着路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孔桂倒在一块青石上,四仰八叉打起了呼噜。这位真累坏了,那旁吵得沸反盈天,他那边睡得跟死狗一样,口水都流下来了!
这景象与声嘶力竭的争吵格格不入,众人一怔,随即齐声大笑,连一肚火的崔琰也憋不住了。毛玠捋髯叹道:“咱们累,其实这厮比咱还累,主公一刻不休息,他就得在旁伺候。咱受累为家国社稷,他受累为逢迎取巧,道虽不同,其术相近。设使能将此媚上之心用于正道,未尝不能有所作为,可惜哟。”毛玠久典选官之事,颇能见人之长处。
崔琰收起笑容:“这等不顾廉耻幸进之徒,活活累死他也不冤!”话虽这么说,却解下自己的皮袍,让小吏给孔桂盖上,还道,“我倒不在乎他冻着,却怕他冻死在这儿脏了中枢之地。”刀嘴豆腐心,他就这脾气,弹劾之事也不提了。
杨俊捅了捅路粹臂腕,耳语道:“咱有正事回奏主公,待会儿若这小醒了,必要跟进去啰唣。不如趁他睡着先去见驾,也省了许多麻烦。”路粹连连称是。
二人手捧敕令出中台院落,左转,过显阳门,至宣明门下就不能随便进了;刚想跟守门兵丁打听打听邢颙辞驾没有,就见前面黑黢黢的宫苑里飘过一团火光,拢目凝视半晌,才见两人徐徐行来——前面挑着灯的是虎贲中郎将桓阶,后面跟着一人,五十开外面沉似水,正是临淄侯家丞邢颙。
杨俊寒暄道:“原来是邢公,方才还想打听您出来没有,我等要面见主公。桓大人,您也没歇着啊!”
桓阶笑道:“主公没休息,我哪敢偷闲?”
邢颙却好像满腹心事,强笑道:“这么晚你们还要入见?”
杨俊拍拍怀里的敕令:“主公命我等议政,还等着回奏呢。”
“哦。”邢颙木讷地点点头,却道,“只怕主公心绪不佳,你等要多加小心……”扔下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走了。
杨俊、路粹颇感诧异,桓阶倒是热心肠:“我陪你们一同过去,若有差失也好从旁周旋。”
“有劳有劳。”二人随着他进了宣明门,又过听政门,却见正殿上一片漆黑。桓阶道:“方才主公与邢公在温室谈话,你们是复命,但去无妨。”
“邢公到底跟主公说些什么?”路粹不禁堪忧。
“我也不知,邢公出来才遇见的,我也不便问。”其实桓阶心里也没底,也想看个究竟。
三人都不再说话,按捺着忐忑的心绪,瞅着脚下漆黑的路。直等转入后宫才见几丝亮光——温室殿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小灯,瞧不见一丝人影晃动,殿两旁的桐树在夜风吹拂下“沙沙”作响,仿佛鬼魅张牙舞爪,此情此景不禁使人胆怯。三人的心都提到嗓眼了,稳住心神越走越近,却见曹操披着件锦衣独自坐于几案之后,二目无神地注视着前方。
到底看见我们没有?三人面面相觑,乍着胆来到殿阶前跪倒,桓阶率先开言:“启禀主公,杨、路二位大人复命。”因为紧张,声音竟略有些发颤。
哪知曹操竟充耳不闻,吭也不吭一声。桓阶略抬眼皮,见他还是那样坐着,又不敢多看,提高嗓门又道:“我等复命。”依旧没动静。
桓阶、杨俊、路粹心头不约而同生出天塌地陷般的恐惧——莫非死了?!
三人几乎同时从地上跃起来:“主公!”
“我听见了……”
三人又同时矮了半截——全瘫倒了,吓的!真真虚惊一场。天下未宁、嗣未定、不君不臣、大战在即,这节骨眼上若曹操真死了,这烂摊怎么办?想想都害怕!
“你们进来。”曹操的声音阴沉无力。
三人这才擦去冷汗、连滚带爬进殿:“主公身体不适?”
“没有……就是有点儿心事……”
有点儿心事?仨人一看就知这事小不了!自赤壁战败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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