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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野史-第1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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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卯四月,以酒病卒,年五十七。身后惟余俸钱数百金,藏书数十笥而已。曾文正为之理其丧焉。后之为皖南道者,无不满载而归也。公清廉出天性,非矫饰者比,尤恨锱铢必较之辈,以为精刻非国家之福。诚哉名言!公官京曹时,颇嗜碑版书画,及分巡庐凤,则绝口不谈,一日有属吏以宋拓某碑献者,匣以文梓,裹以古锦,公亟命还之。先君子曰“何不一启视?” 

公曰“一见则不能还矣。此著名之物,不启视,尚可以赝本自解,若果真而精者,我又安忍不受乎!受则为彼用矣。不见可欲,其心不乱,故不如不见为妙。”卒不受。公衣履朴质,除古书佳帖外,无值钱物。予时初学书,公顾而善之,教以用笔与临摹之法,谓他日必成名家。迄今将五十年,言犹在耳,惜公不得见矣。公手书黄庭小楷一册赠予,甚精妙,予居公署二年,得公书最多也。公虽膺甲榜官司道,而用非所学,常郁郁不得志,读其诗,可知其大概矣。公貌清冷,长不满五尺,口能容拳,酒酣辄引以为笑。每饭必饮,每饮必健谈。公尝曰“吾幼失怙恃,不逮事亲,君门万里,不敢仰望,终鲜兄弟,夫妇失欢,平生所乐,惟友朋之聚耳。”有问公何以无子者,公曰“吾十七岁时,坐书斋手淫,适一猫骤扑吾肩,一惊而缩,终身不愈。此不孝之罪,百身莫赎也。”公著有《微尚斋诗》五卷,文一卷,皆已梓行,公牍若干卷未刻。身后书籍字画衣物,皆为其族子冯焯号笠尉者将去。予自有知识以来,所见文人学士达官贵人商贾负版之徒,其中才能杰出,性情伉爽者,颇不乏人,而挥金如土、不屑较锱铢者亦有之,惟口不言钱,不义不取,出纳不吝,五十年来仅见公一人而已。岂不难哉!同治间,有与公同姓名者,由大挑补安徽天长知县。学使景其濬以供张不丰,齮龁之。冯以地瘠民贫对。景大怒。景门生路玉阶河南人,安徽已革知县也,与冯故有隙,又从而媒孽之。冯已受债累,又不堪其辱,投淮河死。有三言绝命诗云“吾遭毁,惊吓死。路玉阶,伤天理。七尺躯,亡淮水。”事后英果敏为景极力弥缝,冯冤终不得白。公言晏端书矢遁事,乃晏为团练大臣时,守扬州,贼氛已逼,晏在城上思遁,忽曰“吾内逼须如厕。”众曰“城隅即可。”晏曰“吾非所习用者不适意。”匆匆下城出门去,不知所往。至今传为笑谈。 

○道学贪诈曾文正之东征也,以大学士两江总督治军于安庆,开幕府揽人才,封疆将帅出其门者甚夥,一时称盛,有所谓“三圣七贤”者,则皆口孔孟貌程朱,隐然以道学自命者。池州进士杨长年者,亦道学派也,著《不动心说》上文正,文正阅竟,置幕府案头。时中江李鸿裔亦在幕中,李为文正门人。杨说有“置之二八佳人之侧,鸿炉大鼎之旁,此心皆可不动”云,盖有矜其诣力也。李阅竟大笑,即援笔批曰“二八佳人侧,鸿炉大鼎旁。此心皆不动,只要见中堂。”至夜分,文正忽忆杨说,将裁答,命取至,阅李批即问李白“尔知所谓名教乎?”李大惧,不敢答,惶恐见于面。文正曰“尔毋然,尔须知我所谓名教者,彼以此为名,我即以此为教,奚抉其隐也。”人始知文正以道学箝若辈耳,非不知假道学者。于是有桐城方某者,亦俨然附庸于曾门圣贤中矣。方某闻为植之先生东树之族弟。 

先生得古文真传,品亦高洁,与城中桂林望非一族。方某窃先生未刻之稿,游扬于公卿间,坐是享大名。初客吴竹如方伯所,有逾墙窥室女事,方伯善遣之,不暴其罪也。嗣是橐笔为诸侯客者十余年。相传客豫抚时,严树森劾胜保一疏即出其手。及文正至皖,为所赏,延之幕府,执弟子礼焉,故与李文忠称同门也。及文忠督畿辅,方某以知县分直隶,补冀州属之枣强知县。予累年奔走京师,与海王村书贾习。书贾多冀州人,能道方某德政甚详晰。有富室某获贼送方某,乞严惩,方某曰“尔失物乎?”曰“幸未失,甫闻穴壁声即擒之矣。”方某曰“彼亦人子也,迫饥寒,始为此。本县不德,不能以教化感吾民,吾甚惭。人非木石,未有不能感化者。尔姑将此人去,善待之,晓以大义,养其廉耻,饮食之,教诲之,为本县代劳也可,慎毋以为贼也苛虐之。本县将五日或十日一验其感格否。”富室不得已,将贼去。贼闻方某语,至富室家,顿以宾客自居,稍不称意,即曰官命尔何敢违。富室无如何,又不敢纵之去,惧其验也,乃辗转贿以重金,始不问。从此无敢以窃物告者。邑有少孀,无子女,有遗产千金,叔觊觎之,逼其嫁,不从,乃讼其不贞。方某逮孀至,谓之曰“吾观尔非不贞者,尔叔诚荒谬。然吾为尔计,日与恶叔居,亦防不胜防,设生他变,将奈何?”妇叩头求保护。方某曰“尔年少又无子女,按律应再醮。”妇曰“醮则产为叔有矣。”方曰“不然,产为尔所应有,叔不得夺也。”妇叩头谢曰“感公晓谕,愿醮矣。”方称善者再,回顾曰“命缝工来。”指妇谓曰“以此妇为尔妻,如何?”缝工睨妇微有姿,妇视缝工年相等,皆首肯。方曰“佳哉!本县为尔作冰上人。”即令当堂成礼,携妇去。命隶卒至妇家,尽取所有至署中。明日缝工叩头谢,并言及妇产,方曰“尔得人矣,犹冀得财耶?何不知足乃尔。 

此金应入公家矣。”斥之退。缝不不敢言,妇亦懊丧而已。一日有省员至,方宴之,命行沽,乃薄劣无酒气。方曰“是沽者盗饮益以水耳。”沽者曰“此间酒无不益以水者,非关盗饮也。”立签提酒家来,责之曰“凡人行事当以诚,诚即不欺之谓。尔以水为酒,欺人甚矣,且以冷水饮人岂不病?是乃以诈取财也,律宜重惩。”命将所蓄酒尽入官。酒家叩头无算,愿受罚。方曰“罚尔若干为书院膏火,免尔罪。”乃已。县月有集,来者麇聚。方于是日以少许酒食款乡之耆老于堂上,毕,出所著语录若干册遍给之,且曰“此本县心得之学,足裨教化,所值无多,尔曹可将去。按都图散之,大有益于人心风俗也。”耆老以为赠也,称谢而去。翌日檄诸里长等按户收刊资,每册若干,又获金无算。族弟雅南自故乡来省兄,意有所白而未言。方一见,作大喜状曰“弟来甚善,我薄俸所得惟书数十笥耳,将赍归以遗子孙,无可托者,弟来甚善,其为我护此以归可乎?”越日,集空箧数十于堂上,命仆隶具索綯以待。方躬自内室取书出,皆函以木,或以布,往来蹀躞数十百次。堂上下侍者皆见之,有怜其劳欲代之者,方呵之曰“止。昔陶侃朝暮运百甓以习劳也,我书视甓轻矣,亦藉此习劳耳,何用尔为。”装既竟,乃以绳严束之,即置之廓庑间,非特仆隶等不知中之所藏,即其弟亦茫然也。至夜分,方妻密语雅南曰“尔途中须加意,是中有白金万也。”雅南大诧曰“吾所见书耳,非金也。”妻曰“不然,金即入书中,函穴书入二大锭百两也。”雅南大骇,恐途中有变,不欲行。妻曰“尔仍伪不知可也,苟有失,罪不在尔。我之所以诏尔者,俾途中少加意耳。”事乃泄。故事,帝谒陵,直隶总督治驰道成,须亲验。是日百官皆鹄立道旁,候文忠至。方亦列班中。 

文忠一见即握手道故,同步驰道上。文忠好诙谐,忽谓方曰“尔官枣强有年矣,攫得金钱几何?”方肃然对曰“不敢欺,节衣缩食,已积俸金千,将寄归,尚未有托也。”文忠曰“可将来,我为尔赍去,我日有急足往来乡里也。”方称谢,即摸索靴中,以银券进。文忠曰“尔勿以赝鼎欺我,致我累也。”言罢大笑。道旁观者数万人,皆指曰“冠珊瑚者,中堂也,冠铜者,方大令也。”皆啧啧惊为异焉。久之以循良第一荐,例须入觐。去官之日,乡民数万聚城下,具粪秽以待,将辱之,为新令吴传绂所闻,急以敝舆舁方由他道遁,始免。方惧入都为言官持其短长,乞病归。置良田数百顷,起第宅于安庆城中,又设巨肆于通衢以权子母。三十年前之寒素,一变而为富豪矣。 

迨方死,子孙犹坐享至今日也。予既闻书贾语,询之曰“何邑人甘受其虐,竟无上诉者?”贾曰“彼与中堂有旧,讼亦不得直,且无巨室与朝贵通,何敢也?”相与太息而罢。枣强者,直隶第一美任也,有“银南宫、金枣强”之谣。他人令此,岁可余四万金。方与文忠昵,既无馈遗之繁,又善掊克之术,更以道学蒙其面,所入当倍之,莅枣五年,不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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