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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手(下)-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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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晚上,展昭带着钦犯的头颅不告而别,小白等了他一夜,在天亮时才真正确定他是不会回来了。
“至少说一声嘛……”小白空落落地看着平白大了许多的破房子,悄悄地说。
展昭不是不想说,而是害怕再看到他的脸。他没有自信再去面对那张脸,他一定会再度被纠缠住步伐,无法离开。
—;—;因为,他不是真正的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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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开封府向包大人复命之后,他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蒙头大睡。
他想睡个灯觉,这五年来玉堂总是搅得他睡不好,只有在小白身边的几天里,他才很少梦见那个像血刺猬一样可笑的白玉堂。
可是他失望了,离开了小白他依然睡不好,他的梦中依然满是各种各样的白玉堂。
微笑的、生气的、温柔的、蛮不讲理的、疾恶如仇的、小心眼儿的……当然,还有那个血刺猬一样的。
玉堂……
玉堂……
玉堂……
已经死了……
玉堂……
一次一次,反复地梦着他其实并未看见的玉堂死去的情景,梦见他被网抓住,被万箭穿心的惨状。梦中的玉堂最后总是在念叨着什么,声音和血液一起喷涌出来,听不清楚。
一次也好,是梦也好,假的也好……能不能让他听清楚,玉堂到底在说什么?
他是不是在叫他的名字?
他最后吐出来的词句,是不是在呼唤“展昭”?
仿佛自虐一般反复温习着剧烈的痛感,只求那一句即使真的听见也挽回不了什么的语言。醒来时,胸腔内满满地都是失落,眼泪沾湿了枕头却无法弥补那伤心虚无的空洞。
是后悔?不,是惩罚吧。
惩罚自己失去的痛苦。
包大人或许也看出了他有心事,但却也明白展昭不会向自己说什么,便只暗示了公孙先生去劝劝他,至少让他说出胸中的抑闷。否则再这样下去,展昭要么郁郁而终,要么劳心而死。
公孙先生静静听完了展昭的讲述。在展昭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他,没有丝毫移动。
“展护卫……”听完之后,公孙先生缓缓地开口了,“你要记住,白义士……已经去世了。”
好像一个惊雷打到了展昭身上,他全身猛地震了一下。
“我知道……”
“那个叫小白的年轻人就算再像,也不是他。”
“我明白……”
“你不明白。”公孙先生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好像如水的月光一般,冷静得没有温度。
展昭打起了寒颤。
“你心中还在希望着他没有死。”公孙先生道,“你希望他还活着,活在这世间的某个地方。所以在那个叫小白的年轻人出现时,你便把他当成了他。可他不是。这世上白玉堂只有一个,就是牺牲在冲宵楼的那个。”
万箭穿心……
血染白衣……
“展护卫,你尽可以骗自己,说他还活着,说那个叫小白的年轻人就是他,我们也可以帮你,甚至可以让陷空岛的人来帮你。可是那是假的,展护卫。”
喷薄而出的血液,你的口中,在呼唤着淮?
“他不是真的白玉堂,你心中的白玉堂也只有一个,就是死去的那个。若你一定要将那年轻人当作白义士也未尝不可,可是这样……对死去的白义土,对那个年轻人,都不公平。”
你爱的人只有一个,无论谁来代替,原本在那里的人也只有那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白玉堂,已经以他的方式留在了你心里,你用那个年轻人来代替,是对白玉堂的亵渎,也是对那个年轻人的亵渎。
“莫要再错下去了,展护卫。白义士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死了……”
展昭抱住头,呜咽声从臂弯中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这是梦……在梦中,你死了,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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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知道自己不该回去,可是不知为何,在为包大人执行新的任务时,脚步却渐渐地偏离了方向,等他从自己的内心深处惊醒,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小白的那所破房子里。
破房子里还是那么干净,还是那么一无所有,屋角仍是那堆破烂的稻草,小白又在破盆里生起了一堆火,破烂的房中弥漫着烤地瓜的香味。
展昭悄然走到他身后,见他正想把地瓜拨拉出来,忍不住开口道:“你又吃这个?”
小白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手中正在翻挑地瓜的木棍挑起一点火星,飞溅到他的脸上。
“啊呀!烫烫烫烫烫烫烫死了!”手一甩,带火的木棍飞出,竟向屋角的稻草飞去。那可是一点即燃的东西,他不由更加大声地惨嚎起来:啊!完蛋了!我的床!”
那些稻草一燃,他今晚可就没地方睡了!
展昭身形一闪,下一刻已经将尚在半空飞行的木棍捞在了手中。
“啊……你……”小白呆呆地看着这个不告而别,又对他这个恩人毫不礼貌的家伙,心中却隐隐地升起了一丝欣喜。
“你没事吧?”多么温柔的嗓音,多么奇怪的感觉。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啊。嘿……嘿嘿……”这是第一次,因为别人的话语而感觉到幸福,不由自主地傻笑了出来。
在这村子里,他家是外姓,就算村里的人对他们父子很和气,那也是有一层隔阂的。他爹死后,他便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没有人陪伴,甚至连可以说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个叫展昭的人就是在那时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短短几天便填补了这间三年来都如此孤单寂寞的破房子。他不是负担,是上天派下来的神。所以他舍不得让他干活,也舍不得看他弄伤自己。
可是他走了。一句话也没有说,不声不响便离开了。
他并不怨恨,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不是属于这个破落的小村,不是属于这个樵夫的。可是心中还是难免失望,就好像爬到了树顶,又不小心掉下来一样。
一切只是回到了先前的状态,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只是曾经得到了某样东西,又被偷走了。
“那个……”头端有火的木棍还在展昭手里,他指了指它,“我拿来当柴禾……”今晚也许可以把藏了好几天的三个地瓜全烤了吧?就当作是庆祝!庆祝他回来……
然而展昭却似乎没有还他的意思,只是借着木棍头部微弱的火光,愣愣地看着他的脸。
“……”
那种眼神……真奇怪……
“玉堂……”
“玉堂?”
不……不是……
“你是……谁?”
小白愕然:“我……我是小白啊!”
看着那双近乎呆滞的眼睛,小白忽地退了一步。
为什么会忽然感觉到恐怖?明明还是那个人,明明还是那种表情—;—;可是,还是感觉到了令人颤栗的恐怖。
是哪里不一样了?从什么地方散发出了恐怖的气息?
展昭知道他不是白玉堂,真正的白玉堂不会被他的声音吓到,不会惨叫得那么难听,更不会这样傻笑。
对,小白。
他是小白。
不是玉堂。
这是梦……
这只是梦……
梦中的玉堂,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他的样貌与玉堂如此相似?
—;—;还记得,他身穿白衣,爽朗地大笑着,二人并肩骑马驰骋的样子。
“你是……玉堂……”
“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有像玉堂一般的眉,一样的眼?
—;—;还记得,他对自己笑,说着同生共死的誓言,和自己一起,毫不犹豫地带着捆龙索从悬崖上跳下的样子。
“你是玉堂对不对?”
“我是小白啊!你怎么了?”
为什么,他们会拥有仿佛是同一个模子中倒出来的同样表情?
—;—;还记得,每个月夜,开封府屋顶雷打不动的酒约。喝醉后的二人,暧昧的气氛、耳鬓厮磨中近乎亲吻的呼吸。
(不……)
“你一定是玉堂,对不对?”告诉我,你只是把一切都忘了。
(不是……)
小白知道自己的恐惧是从何而来了。这个人的眼睛,很恐怖的眼睛。
那里面有浓稠得无法化解的可怕的猩红色血丝,令人恐惧的气息就从那里渗透了出来。
“你是他!你一定是他!对不对!或者你在和我开玩笑?你开过这种玩笑的!对不对!”
(不是……他……)
小白的身体发起抖来,转身拔腿向外逃去。
很恐怖!
很恐怖!
这个人是谁?
他不是他救回来的那个人!
恐怖!
(玉堂已经死了……)
带火的木棍被随手扔到了稻草之中,稻草冒出了青烟,一会儿便窜出火焰。
(死在冲宵楼……)
梦中世界,反反复复,挣扎,却又横遭灭顶。
在梦中,玉堂,你死了。
或许那不是梦。
在真实的世界里,玉堂,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或者那些曾经的幸福才是梦,我正坐在冰冷的月光下,守在你孤清的坟茔边,喝醉了,就靠在冰冷墓碑上,如同和你靠在一起,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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