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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幻觉和那一刻头脑里清醒的冷漠空虚，逼得陈重再一次在童烨的面前，将眼睛里充满泪水。
童烨的冲天怒火瞬间被孩子委屈的眼泪浇熄了，心头浮起深重的无力感，几乎快要承受不起，说起话来，显得有气无力：“你跑什么，又不是打你——哭什么？”弯下腰，大手抹上孩子巴掌大的小脸，拭去了眼泪。指尖触到的皮肤，并不像很多小孩子一般粉嫩，反而有些滞手——看他的衣着和头发的黏腻程度也知道这个小孩要么家境很贫困，要么就是家人属于照料。
但是那双黑黑的眼睛，噘起嘴时候乖张的模样，都惹得他忍不住要去逗弄。
“跟我说，怕什么呢？又不是欺负你，嗯？你以后就跟着我，保证没有人像刚才那样欺负你……好不好？”
他一开口，孩子反而越发哭的抽抽搭搭。原本是假借池至雨今天会去公园的消息把李东扬骗去公园，其实是为了满足很久以来心里的那一点空虚——没有人陪他，最疼他的爸爸走了以后，似乎更没有人愿意拿出时间来陪他。
虽然冬天的公园并不好玩，但是有个人一起，走走也很惬意，还可以跟他说说自己的事，关于爸爸，关于自己对“那种人”的理解，以及不能和妈妈分享不能当作悄悄话告诉外公外婆的事情——一直维持着他给钱他报告消息的模式，其实并不愿意。他没有朋友，池至雨那个笨蛋也总是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李东扬清俊的眉眼，温文尔雅的神情，是自己一直渴望和希冀着的陪伴，哪怕并不能真的牵住他的手，至少可以多看看。冥冥中的感觉，这个人终究是要和自己分开的，不能抓住的失落和悲伤，时时刻刻侵袭着心脏，为了减轻那心痛，只能在任何时候，都尽全力地想要保留多一点记忆。
“我……我去公园。”一想到现在李东扬还在公园等着，那么冷的天，一定很难过。陈重的眼泪滑落脸颊，冷冰冰地冻着他。
童烨心里猛然轻了许多：“那你跑的跟个奔命的一样！”大手继续在陈重的脸上连揉带搓，却已经是有点恶意的作弄。
陈重躲闪不及，被他捏疼了，嘴瘪得更厉害：“我走……”
“我送你吧。”童烨一把抓住他，回头冲小巷子里喊一声，“胖子，车子借我！”
陈重一看见小巷子里走出来的魁梧男孩，立刻受惊地躲到童烨身后——虽然童烨也危险，但这种情况下，他本能地判断还是童烨比较安全。
“车子借给我，把那个脓包解决了，别让他以后在出现在我面前。”童烨说后面两句话，脸色阴沉的仿佛是暴风雪即将来临的清冷天空。
陈重还在受过的惊吓里发着傻，冷不防身体一轻，下一刻已经被放在车子的大梁上（那时候的车子都是前面有个大梁的，可以把小孩子放在怀里骑车——貌似后来的车子也有，不过前座上多半是女生了（*^__^*） 嘻嘻……）。
“啊……我不，我自己去。”虽然并不晓得童烨要是看到李东扬在公园里会发生什么情况，不过第六感还是告诉他，危险。
童烨跨上车，冬季凌厉的风吹起孩子黑黑软软的发，摩擦着下巴，少年如同被温柔抚摸的猫一般眯起了眼睛。猛然想起孩子脏脏的模样，不由得一阵郁闷——腾出一只手，狠狠地照着孩子的头顶按下去——然而在即将打到孩子的时候，力道却不受他此时恶劣心情的控制，陡然放缓了。
于是在陈重的感觉里，那只温暖的大手，只不过是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头顶，告诉他，或可安心。
空荡荡公园里，只有干枯的树枝划破天空的沉默，寂静如同一面湖水，封存了此地的生气。
有些失望，也有些隐隐的庆幸，陈重被童烨夹在胳肢窝里看着没有一个人走动的小小公园，没有什么表情。
童烨把他放下来，四处看看：“你来这儿干嘛？没有人等你？”伸手戳戳他脑门：“你脑袋摔坏了？”
陈重没有理他，一个人走到一片空的草地上，看着远远一个小小的湖，湖心一点水泊，反射着冬日苍白的冷光。草地上光秃秃只剩下草茎，虽然明春会再生，此时，究竟已经荒芜。陈重的脚，裹在鞋子里，也还是感受得到外界的冰冻。
他有一种泫然欲泣的冲动，但是终究没有流下泪来。
只是被巨大的悲凉压得缓不过来，终于用手撑着地面，慢慢坐了下去。
仿佛，一个人，也可以过很久。
久到，忘记了时间，和身后，正在用深思的目光看着他的少年。
过了很久，真的很久，好像太阳都已经下山了，夕阳有一点点血色，反而让他感觉到一丝暖意。
身后传来簌簌的鞋子踩在枯死了的草丛上的声音。
少年沉默地坐下来，在他身后，缓缓地，用长长的温暖的手臂，包围了他。
残阳已落。
二十一章 往事之四
一年的光阴也很快从指尖溜过。
喧闹的初中生从校门里一涌而出，马上就是暑假，在还没有提起素质教育和人才教育的年代里，孩子们轻松而快乐，暑假，就意味着长时间的放松和没有尽头的风扇下的幽凉睡眠，上树掏鸟，下水游泳，在夏天的傍晚捕捉萤火虫，在黑夜的宁静里倾听远处隐约的人声——城市的晚上，也还没有十几年后的喧闹，像藏着蛐蛐儿叫声，幽微的静谧。
李东扬看见池至雨不紧不慢地走出校门，还是那副乖乖的样子，不和别人勾肩搭背，更不会大声喧哗着什么。可是那样沉静的神情，总是让他无端有种不安。可是对未来并不确定的少年，自己尚且徘徊在人生的岔道口上不知去向如何，又怎么能担负起两个人的今后？
但是就这样守望着，知道彼此都会过得很安全，也聊以慰藉。会让自己更开心的就是，自己已经不是从前文弱的模样，一年下来，个头和身材都急速增长着，仿佛昨天还是豆芽菜，今天就是参天之木了。
长大到足以保护他，也是心愿的一部分。为了奖励自己，备考紧张到几乎与外界失去所有联系的他，终于在考试结束以后，再一次出现在马上就将要阔别了的学校门外。
“你考试完了？”冷不丁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是谁。
李东扬含笑回过头，却被意料之外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童烨？你也来了？”
似乎也在一夜之间长大的少年，一条腿还跨在车上，一只手扶着陈重的肩膀，或者说，是抓住了他。脸上是暴躁而不耐烦的神情，听到同学的招呼，只是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陈重的书包，也挂在自行车的车筐里，很显然，童烨是考试结束专程来接他的。
李东扬不经意皱皱眉，这两个小孩，似乎从遇到开始，就变得有些不一样，奇怪，但是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陈重仿佛也是从那时候起就开始有了变化，破破的鞋子似乎丢掉了，脏脏的衣服没有再穿过，头发理的也很清爽，白净的脸上没有了从前粘连的皮屑，显得灵动的黑眼睛，也水灵了不少。
以前没发现，这个小孩，居然这么漂亮。
当然，到他心里藏着的那个小孩子，还是差了一点。
“你考得好么？”陈重小声问，肩膀上少年越来越大力的手肘，几乎快要被压趴下去，但是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心里很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的近况。
“还好。”李东扬想到顺利的考试以及考试将给他带来的东西，心情值立刻上涨。
眼睛看向陈重身后一脸不爽正越来越浓重的童烨，本来考试以后同学之间惯常的问候，也在嘴边噎住了。
“你考得上四高吗？”陈重深吸了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因为童烨给他的压力，马上就到承受的极限。
“应该可以。”李东扬开心地笑。
“嗯，我也会考上的。”陈重仰起脸，对上他微笑的眼睛。
“好了，回家去。”童烨适时松开了手，把陈重拽到怀里拦腰抱起放在车前梁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东扬独自站在原地，回味着童烨方才的动作，居然有那么一丝暧昧。或者，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如果哪一天能把自己心里的那个小孩这样抱着，带着他走远，该有多好。
暑假很快开始了。池至雨的生活似乎一成不变，除了去爷爷家里陪他钓钓鱼，就没有其他的活动。
爷爷对这个安静乖巧的孙子，在满意之外还有一丝担忧。人到七十古来稀，一生阅人无数的他，看得出来这个孙子性格里的偏执，虽然现在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也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触发的因由。长久的娇惯，其实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