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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娘子132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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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想举荐一个,让文翁看看,北地胭脂中,也有南朝金粉所望尘莫及的。无奈,”与洪钧言语上有冲突的那人苦笑着说,“那人从不应条子!”
“你是说谁?爱珠?”另一人问。
“除她还有谁?”
“那也容易。爱珠虽不出条子,可以登门求教。足下既有心荐贤,何不做个东请一请文翁,让我们也叨光‘镶镶边’。”
“就这么说!咱们明天晚上,原班人马,望海阁见。我作东。”
这一说,洪钧觉得老大不过意;同时也真想结识结识这个爱珠,所以立即接话:“自然是我作东。既烦荐贤,如何又劳破费?”
两人争着要做东,变成化干戈为玉帛,而且也应了“不打不相识”那句俗语。刚才主人匆匆介绍,听不真切,此时彼此又重新请教姓氏。那人叫张仲襄,沧州人,是个举人,与万士弘是好朋友。
“我看这样,”万士弘说:“一客不烦二主,明天仍然是我在望海阁摆桌酒,请在座各位赏光,一个不许少。倘或爱珠中文翁的法眼,少不得要谢一谢襄翁荐贤之功;然后,我们再贺一贺文翁。这一下,不又热闹好几天吗?”
“好!好!”众口附和,洪钧自然也乐从,事情就此定局,要在爱珠的牧楼望海阁连番聚会。
于是席间笙歌嗷嘈之外,谈论的话题便离不开爱珠,论色则倾国倾城,论艺则无所不通。洪钧默坐静听,欲信难信,心痒痒地恨不得即时一睹颜色,能亲自印证众口相誉为四海无双的这个名妓,较之板桥杂记所写的柳如是、顾眉生,以及影梅庵忆语中所写的陈圆圆、董小宛为何如?
酒闹人散,洪钧回到下处歇宿。魂牵梦萦,无非爱珠的幻影,竟致扰捷一夜,未得安枕。第二天一觉醒来,时已近午。想到夜来望海阁的聚会,兴致勃勃,赶紧起身。正在漱洗时,听差送来一封信;拆开一看,是万士弘的通知,说爱珠连朝有客夜宴,望海阁之约,须展期三天。
洪钧大为扫兴,顿时连脸都懒得洗了,蓬头跣足地坐在那里,做什么事都没有心思。他那听差贾福是本地人,善于窥人喜怒好恶,见此光景,便劝他说:“难得今天好天气,老爷吃了午饭,到哪里去走走!”
“有哪里好逛的?”洪钧随口问说。
贾福想了一下答道:“有个地方,只怕老爷还没有去过。奇山南面,村庄里种的都是梨树,这两天开得正盛,雪山一片,像下了大雪那样,好看得很。”
“喔,有这样的地方?”洪钧又问:“奇山不是很荒凉吗?”
“平常日子荒凉,这两天可热闹了!都是看花的人。”
“也好!”洪钧强打兴致,“饭后就去逛逛。”
于是洪钧吃罢午饭,带着贾福,安步当车到奇山去看梨花。烟台除了东北临海以外,陆地周遭皆山。奇山在前面,上有小城,是明朝所设防倭的卫所。穿城而过,放眼一望,漫山遍野,一白无际,恍如雪海。洪钧想起苏州邓尉的梅花,号称“香雪海”;这个雅名,移用在此,亦未尝不可。
“果然好地方!”洪钧遗憾地说:“早知如此,该约两个朋友,带了酒菜,那有多好!”
“老爷莫忙!”贾福指着西面梨林中一道小桥说:“请在桥边等我。我去办酒,说不定也能遇见熟人,我就约了来陪老爷赏花饮酒。”
听他说得有趣,洪钧欣然许诺。于是贾福奔向村落中去买酒;他便一路看花,走向小桥去等候。
走不多远,只听马蹄声疾。回头一望,不由得眼睛发亮,但见两匹极高大的口外马,一黑一白,白的与梨花同色,皮鞍上侧坐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女郎,红裙覆足,相映之下,鲜艳无比。看到上身,穿的是一件玄缎绣花的夹袄;青绢包头,露出一张鹅蛋脸;樱唇剑眉,一双黑亮的大眼,妩媚之中,特具一种慑人心魄的亢爽之气。
洪钧方在惊愕之际,白马已擦身而过;急急转脸,已只能看到背影,却又有新的发现,那女郎腰间丝绦上竟悬着一柄鱼皮鞘的长剑,剑端与空悬着的铜马蹬碰声作响,与鸾铃相仿。
“这是谁?”洪钧失声自语,“莫非唐人小说中的女侠?”
这一来,便顾不得赏花,只是遥望白马。眨眼之间,人马俱沓;洪钧心头浮起无限的怅惘,只想找个人问一问,究竟那女郎是谁?
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贾福。一只手提着藤条编的篮子,里面有一瓶天津五加皮,一包熏鱼,一大包落花生。另一只手居然挽着一条马褥子。
“哪来的马褥子?可是遇见熟人了?”
“没有。马褥子花钱租来的。”
说着,贾福在梨树下挑块干净的地方,铺好褥子,摆好酒菜,请洪钧坐下享用。
“你也来,一起喝酒。”洪钧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是!”
贾福依言坐下。不过,洪钧是盘腿而坐,他是仿照日本的办法,半跪半坐。
喝过一口酒,洪钧急于要打开心中的疑团,“你刚才可曾看见一匹马?马上是个女人。”他问。
“一匹马?”贾福略感困惑,“不对吧?”
“怎么不对?”洪钧很快地说,“我亲眼看见的,一匹白马,马上那女人着的红裙,还挂着一口剑。”
贾福笑了,“老爷,不错!”他说,“是两匹马。”
“对了,对了!”洪钧自己也失笑了,而且有些不好意思,只为心思专注在红裙女郎身上,竟致另一匹黑马会视而不见。
“白马上的那个女人,不是好货— ”
“咄!”洪钧不由得生气,“好端端地,为什么刻薄人家。”
贾福恍然大悟,原来主人着迷了;便定了一定神,很谨慎地答道:“她是烟台有名的姑娘,花名叫爱珠。”
“爱珠!”洪钧张口结舌地说,“她就是爱珠?”
“是的。一点不错。”
“她会骑马?”
“不但会骑马,还会舞剑。”贾福又说,“听人说,还会吟诗作对,又识得古董,极好的酒量。”
“有这样的尤物?”洪钧楞了好半天,自言自语地说:“一定言过其实。”
贾福不敢驳他,只斟满了酒说:“老爷请喝酒,莫去想她。”
“为什么?”
“这爱珠有名的大架子,犯不着。”
犯不着什么呢?自然是犯不着去讨没趣。洪钧倒有些不甘心,当即站起身来,说一声:“走!”
洪钧是迫不及待地要一访望海阁。贾福探知他的趋向,微言劝阻,说爱珠目空一切,不知几许达官,登门碰壁,连想见一面都难如愿。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却又何苦?话说得委婉而恳切;无奈洪钧爱慕加上好奇,必不肯罢此一行。心里在想:哪怕见不着爱珠的面,看一看望海阁是何样子,也是慰情聊胜于无。
贾福拗不过他,只得依从。他不知道望海阁的名称,只知道爱珠的艳帜在毓璜山,与烟台山相去不远,而由奇山往北折回,却有好一段路。因而雇了两头毛驴,赶到毓璜山时,已经红日西沉,山南山北,炊烟处处了。
“老爷请下来歇一歇。我去打听一下,看望海阁在哪里?”
“何用打听。喏,那不是!”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但见玉皇庙后面偏东,有一带粉墙;墙外垂杨,墙内桃李,红白青翠掩映之中,矗起一座高楼,隐约有一块绿地泥金匾额悬在那里,而字迹却难辨识,然则又何以见得那就是望海阁?
“绝不会错!”洪钧解释:“你看,柳树下挂着两匹马,一白一黑,那就是我在奇山见过的。”
原来如此!贾福打发了驴亻夫,随着洪钧缓步行去;走近了仰头一看,匾额上果然是“望海阁”三字。
“你敲门!”洪钧用手拂一拂衣襟上的灰尘,“只说我来访骑白马的姑娘。”
贾福点点头,将黑漆双扉上擦得雪亮的铜兽环叩了几下。来应门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眉目如画,穿一身淡青洋布夹袄裤,外套一件黑软缎的坎肩,一条黑绉纱的带子,将腰束得极紧;脸上一样涂脂抹粉,长辫子上还佩一支金押发,完全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找谁?”她问。
“我家老爷来访骑白马的姑娘。”贾福照本宣科地答说。
“我家姑娘今天累了,不见客!”
贾福听了这话便有气,见那女孩儿是勾栏人家的打扮,料知硬闯不碍,便冷笑着说:“不见也要见!”一面说,一面便举手将门抵住,同时一只脚已伸了进去。
这便煞风景了!洪钧急忙喊道:“贾福,不要鲁莽!等我来跟这小妹妹说。”
一声“小妹妹”消了她的怒气,瞪了贾福一眼,闪开两步向洪钧问询:“尊姓?”
“我姓洪。”
“洪老爷以前来过没有?”
“今天是第一次。”
“请洪老爷明天再来。我家姑娘真的累了,歇在那里。”
“我知道。你家姑娘骑马去看梨花,累了要休息。我不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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