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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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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儿地平复下去,便留下一个个褐色的井似的凹坑,这凹坑尤其布满在背脊上,使那面部背
脊极像一块粗糙坚硬的岩石。每一口褐色的井上都溢着一颗硕大的汗珠,通明着。
    出汗犹如沐浴,汗水将身体深处的污垢冲洗出来,一身大汗过后,会有一种极其轻快舒
适的感觉。
    只有一间小小的水泥地的小屋作洗澡用,靠着茶炉子,茶炉子紧靠着一口机井,可将掺
好了的冷暖相宜的水端进去,搁在一个水泥砌的小台子上,台子下面有一道阴沟,可供出
水。
    此外,门后还有一排衣钩,专给挂衣服用,这便是全部了。男女用的都是这一间,倘若
门关着,就须大声问道:“有人吗?”
    里面则回答:“有人。”如是女声,男的便止步折头等待,相反也是。否则,里面就拔
了插销,闪在门背后,等人进去再关上门。天热的时候,这里是颇拥挤的,为此引起的争端
也很经常。而到了冬天,就寥落了。由于是一间朝北的屋子,且没窗户,终日没有阳光,十
分阴冷,又没有任何御寒的装置。
    没有油漆的板门开了半扇,裸出被水冲洗得发白的水泥地。如不是还有他俩每日轮流地
进去冲洗,留下一摊摊水迹,便更凄凉了。他总是先让她洗,趁着一身热汗,还不至于觉得
很冷,可也不敢久留,很快就会觉出逼人的寒气。等她的时候,为了保持身体的温度,他还
继续练着,环绕练功房作着大跳,每跳到北边一排窗下,似乎就听到那洗澡房里泼水的声
响。眼前不免要现出,水从她光滑、丰硕的背脊上泻下,分为两泓,顺着两根决不匀称的象
腿似的腿,直流到底,洇进水泥地里的情景。有一日,因为她从头至尾没有挪动双脚,待他
端了水进去的时候,竟看见地上一摊水迹当中,有着一双干干的脚印,是穿着海绵拖鞋的脚
印,他凝视着脚印,渐渐从那双脚印上延出了双踝,小腿,膝盖,大腿,一直向上,一整个
人形都伫立在眼前似的。不知不觉,一盆水凉了。
    过了一天,他便买了一只苹果绿色的塑料桶送给她,因他记起她曾经抱怨脸盆大小,即
使端两盆也不够洗的。一桶水可就多了,他想。大约是水多了,洗得很痛快,从此,湿地上
再没有留下干干的脚印儿,脚印儿被水淹了。
    微烫的水,盛在桶里,桶不由得变了形状,提起在手中,变成扁圆形的了。阳光照透了
苹果绿的桶壁,将水照成鲜嫩的颜色,冉冉地冒着淡绿的热气。水在她手下颤颤着,进了阴
暗的小屋,隐在没有油漆,半朽了的板门后面。屋里极暗,没有窗,也没有灯,只从门下漏
进扁扁的一条光线。那桶水却微明着,莹光似的,盈盈的绿着。水是烫手的,干燥挺硬的毛
巾迅速地湿透了。她将饱满着热水的毛巾撩到肩上,水直流下胸前和背后,如千万枚针刺在
了皮肤上。她“嘶嘶”着,接连地撩着毛巾,朝身上泼水。水,渐渐地浅了,也暗了。这
时,她开始穿衣服了。推开门,阳光刺痛了眼,犹如热烈而粗暴的抚摸,她幸福极了。看见
汗水淋漓的他依然在作着不间断的大跳,一块稀脏的护膝裹着漆黑的腿,不觉有点怜悯,便
慷慨地将桶借他使用。第二天,她提着他还来的桶去接水,却发现那桶用过之后没有涮洗,
桶底上有着一些浅灰色的残水,桶壁周围也布了一层浅灰色的颗粒。她正想张嘴骂人,却又
止住了,怔怔着。她斜着桶转了一圈,看那浅灰色的水里有着一些微粒,不由揣摩着那是什
么,可不会是他身体上的皮屑?她晓得皮肤不仅会沁出油汗,也会有颗粒状的皮屑。并不是
灰,也不是土,只是皮肤的微粒。她想到这些,不觉又嫌恶起来,压上一股清水,泼了,再
压上半桶,才下手擦洗桶壁,那塑料的桶壁在手掌下,总有些粗糙似的,有一些再也洗不去
的东西,摩挲着手心。她捧起每一捧清水,都看得见其中有些微屑,鱼一般活跃地游着,无
论房里是多么黑暗。
    这一天,洗过澡。她总有一种没洗净的感觉,背上有些刺痒,就经常耸动着肩背,做出
一些不甚雅观的动作。同屋的女孩儿更有些嫌恶她几乎要以为她是长了虱子之类的东西,尽
管她是天天洗澡,而她们一个星期才到澡堂去洗一次。
    澡堂是那样的澡堂,和男子的一样,也是在一个大池子里,下饺子似的下进去,烫着。
到了下午,那水便稠了似的混沌起来。由于剧团在这城里有着特殊的身份,每个星期六的早
晨,在那些乡里人进城之前,澡堂提前为剧团开放两个小时,让演员男女们进去洗澡。她们
都自带着脸盆,将水从池子里舀上来冲洗,等她们一个个沐浴完毕,披着湿淋淋的头发,红
润着脸蛋,西施浣纱似的将盛了脏衣服的脸盆斜端在腰间,走出澡堂,门口已经候满了脸上
巴着眼屎索索抖着的乡里人,仰慕地看着她们,再也无从想象她们皇后般的幸福境遇。
    冬日的下午,街上总走着一些被澡堂的热汽蒸红了脸膛的乡里男人和女人。
    蒸红了脸膛的男人和女人,掮着挑子或挎着篮子,或拉着平车,满足地,急匆匆地走在
出城的道路上:一条是通向轮船码头,一条则跨过分洪闸,直朝北而去。傍晚时分,太阳从
分洪闸顶上,高高的泥塑的三面红旗后面,渐渐下去,将早已褪了色的红旗重新染红,那便
是闸下最喧腾的时刻,平车辘辘地滚过,间着自行车寥落的铃响,女人自家纳的鞋底,踩在
盖了薄灰的水泥地上,印上了整齐的抑或不很整齐的针脚儿,赶着日头,一路下去,下到泥
路上,脚印儿淹没在飞扬的尘土里了。
    那是干燥的季节,一连三个月没有雨下,大路上起了一寸厚的浮土,埋住了脚面,地里
裂了口儿。塘里的水干了,井里的水浑了,坝下大河低了,裸出暗绿的苔藓。落日是火红火
红的,落下闸顶之后,却隐在了极远处的一丛绿树后边,变魔术似的,凡是绿树丛处,便是
一个村庄,看得到,走不到,犹如海市蜃楼,到了夜极深沉的静谧时刻,却传来了悠长的狗
吠。城里的狗不叫,成千上万只猫则沸腾着。是这样的时候,夜夜都叫出尖锐的声音,似
哭,似笑,似喘,似叹,激荡着一整座县城,扰得人不能安眠。有那单身的光棍儿,便来不
及起床,提起扁担就抡,却是抡也抡不开的,犹如出生就长在了一起。再细瞅,却发现是两
条静默的狗。猫儿早已跑散,继续撕肠裂肝地叫。第二日早起,揉着布了血丝的眼睛,首先
是咒猫儿,然后骂狗儿,继而抬头看天,并没有下雨的意思,再咒天儿。最后,想起了前面
中学校里外边来的一对男女,竟穿了条纹布与烂花的裤子,虽是在屋里睡觉,并不见人,可
究竟是裤子,怎能用条纹与烂花布制作,无论如何也是不对的。
    他们辛勤地度过了一个严冬,迎来了干燥的春季,她的身体已经丰硕到了无法再丰硕的
地步,犹如早熟的果子,只是不匀称。而他那身体犹如他的意志那样坚定的凝固了,再不长
一分。她长成了个大人似的,却依然是孩子脾性,说喜就喜,说悲就悲,喜过即悲,悲过即
喜,转瞬万变,却自然得如同夏日的天,并不令人觉得无常和虚假。只是憨得可以。
    逗院里小孩儿玩笑,七逗八逗,逗出那样一句话:“俺爸夜里咬俺妈嘴巴子。”别人听
见,心里窃喜,脸上却作不听见,岔了开去。唯有她喜得前仰后合,不知如何是好,非但自
己毫不掩饰,也破坏了别人的回避。纷纷红了脸,想要止住她,她则很懂地说:“这孩子什
么也不懂。”人们叫她逼得没法子,只得说道:“真是个憨丫头。”她却又极不服气:“其
实我一点不憨,什么都了解的。”只有不理睬罢了。随着她日益长成个女人的形状,那脾性
则越发地显出稚气与颟顸。
    她依然如小时那样,请求他帮她开胯。这工作于他却越来越为艰难,可他无法推却。由
于无法推却,这要求便更加折磨了。她躺在他的面前,双腿曲起在胸前,再慢慢向两侧分
开,他再克制不了内心的骚乱了。他喘着粗气,因为极力抑止,几乎要窒息,汗从头上,脸
上,肩上,背上,双腿内侧倾泻下来。在他孩子般的形体里,心灵似乎是一种补偿,加快着
速度成长,完全是成熟男人的心了。当他为她开胯的时候,他心里生出一股凶恶的念头,他
想要弄痛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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