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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输了。
那少年把剑指着她,要她把那棵草放下。她不肯。
放下吧。许仙听得自己在这么说。可是他却一动也动不了。
这是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出现了。真像画上的南极仙翁。他想,好了,南极仙翁慈悲为怀,一定没事的。
他的妻子跪在老人身前,哭着说什么。
说什么呢?他有点不愿意地想。因为听不到,也因为妻子有什么在瞒着自己。可见到那老人还是点了点头,他的妻子走了。
他松了口气。
※※※
白素贞松了口气。
“我看见你床上有一条大白蛇。”许仙第一句话就是这,“我以为你被蛇吃了。”
“傻瓜,害得我累了半天。”
“娘子,你不要紧吧?”
许仙又把他做得那个梦告诉白素贞。
“要是我会写戏,我一定写一出戏,说我的娘子为了救我去偷南极仙翁的仙草。对了,名字就叫《盗仙草》。”
“傻汉子,这只是个梦。”
※※※
然而这个梦以后,许仙总是精神恍惚。
他隐约悟到了什么,却不敢讲。
一天,他站在柜后,听得一阵木鱼响。
他看见一个虬髯老僧站在门外。
“大师要化什么?”
“不化金,不化银,不化白米,”这老僧道,“贫僧只想点醒你,你的娘子是条蛇。”
“胡说。”许仙真的有点生气,但也有点心虚,“你再胡说,我要报官了。”
“哈哈,”老僧笑了,“真是痴人。如果有朝一日你想通了,就到镇江金山寺来找法海和尚。”
※※※
是蛇么?
许仙想着。他倚在柜台外。他看见妻子在用戥子秤着药。
左边有一袋雄黄。
她秤好后,明明左边要近得多,她却从右边走出来。
“相公,怎么啦?”她关切地看着他,让他知道自己有点失态。
“没什么。”他想。然而,他的背上却流下了冷汗。
连夜,他逃向金山寺。
※※※
白素贞发现许仙不见了时,十分惊慌。
她问了小青,可小青也不知道。
隔壁说是一个和尚带走了,可另一个说不是和尚带走的,是许相公自己走了。不知为什么他会抛下这么贤淑的妻子一个人走掉,真是罪过啊。他们这么说。
“是法海。”
白素贞看了看小青。她们知道,来的还是来了。
※※※
金山寺在山上,地势很高。
白素贞和小青来至寺门前,法海已经在门前等着了。
“故人别来无恙?”
他笑得不像个得道高僧。
“你修你的真,我做我的凡人,把我相公还给我。”
法海笑:“他可是自己来的,不是我抓他的。”
小青拔出了剑:“胡说,把我家相公放了。”
法海只是笑:“不放。”
于是水漫金山。水淹了三天三夜。
法海用袈裟挡住了水,水流不进寺里。
这时,天开了,有人从天上下来。
“白素贞,你恣意妄为,再不把水退去,……”
话没说完,但白素贞也知道下面是什么了。
她哭。可是哭只是女人对付男人的武器,在天神面前是没有用了。
她只得将水退去。
泪水涟涟,沾湿了衣袖。
※※※
许仙回到家里,保和堂已经关了十几天的门了。
他开了门,里面,到处都落满了灰尘。
桌上,还放着小孩的鞋袜,以及尚未做好的小孩衣服。
一只老鼠大模大样地喝着灯油。
可是那个人呢?那个曾经温柔地爱了他半年多的女人呢?
许仙这才明白了什么叫悔恨。他的眼里,满是泪。
※※※
秋天,秋已深。
白堤上,无人。雨斜斜地打着落光了叶子的树。
一个人走着,寂寞地。
突然,从烟波里,一支小舟掠过水面,靠上了岸。
他睁大了眼睛。
两个人从船舱里走出来。
雨斜斜。
※※※
白素贞看了看小青:“没带伞么?”
一把伞遮到她们头上。
回头,却是许仙。
淡淡地:“你还来做什么?”眼望着对山。雷峰塔在烟雨中,倒像一个清癯的老僧。
许仙只觉心碎。她的容颜,已经憔悴了许多。
“你还来做什么?我家小姐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真是猪狗不如。”
许仙流泪。他说不出什么话。
走了一段,回头,却见他还呆呆站在断桥上。也不打伞。
“小青,回去吧。”
“姐姐,他这种人你还……”
可还是回去了。
※※※
保和堂又开张了。药好,主人又和气,生意还是很好。
许仙发现自己确实很蠢,居然会怀疑起白素贞来。
日子过得很快。
这日,许仙正准备着红蛋,又听到门外响起了木鱼声。
“愚哉,愚哉,你还被那蛇妖迷惑着么?”
“法海大师,这事你不要管了。”
法海大笑,又是一脸怒容,一脸正气:“斩妖除魔,出家人本份,我岂能不管。”
他一把推开了许仙,闯进了内室。
白素贞已将临盆,躺在床上。她看见法海闯进来,脸色都变了。
法海从怀里摸出一只紫金钵盂。
小青化成了一道青光,飞出窗去。
紫金钵盂旋转着,升起来,罩住了床上的白素贞。
她的身体扭屈,变形,成了一条蛇,被吸进盂内。
法海大笑,拾起钵盂,走出门去。
地上,只剩下一堆衣服。
※※※
保和堂依然开着,只是不及以前好。
许仙又成婚了。这次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门,宴席摆了几十桌,平平常常地过日子。第二年,妻子生了个儿子。妻子虽然算不上漂亮,也不算难看,儿子肥头大耳的,倒很可爱。日子算不上如何舒适,也不能说不如意。
有时,许仙在西湖边看到那座雷峰塔。
雷峰塔清癯如老僧。
这时,他想起了以前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他娶了一个叫“白素贞”的少女。她爱他,温柔地对他,美得恍如理想。
这时他就笑。
因为他想,世上哪有这么好的女子呢?
夜雨幻花谭
雨下得并不大,蒙蒙地,在路灯下象一阵阵烟,散去了又聚拢,在伞上留下细细碎碎地一阵响。他站在巷子的拐角,呆呆地站着。
珠箔飘灯独自归。
义山的这句诗说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吧。他想着,对着有点黯淡的天色出神。
风也不太大,但还是把树影也摇得象是鬼怪的手臂。在伞面上,那些影子忽隐忽现,仿佛攫人而啮。
那棵树是以前那棵么?暮色中,雨下得密,在树下却疏得仿佛屋漏。
记忆仿佛潮水,奔涌而出。
※※※
雨停了,他听得门外有人喊道:“啊,虹!”
那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充满了廉价的欣喜和愉悦。他抬眼看了看父亲,父亲只是象木头一样打着座。他小心地把已经麻木了的右脚从左腿上放下来,想站起身。
“魔由心生。”
父亲的声音象是从水底发出的。他顿住了,重又把右腿压到左腿上,继续打着座。
窗帘厚重,隔断了外面的光线,但他还能想象得到,在这间破旧的房子外面,那一碧如洗的蓝天和一道七彩长虹,以及,那一个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女孩。他偷偷看了眼父亲。父亲威严的形象,更象是一个庙里的佛像。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重又端坐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坠入父亲所说的那种心定如水的境界。
打座持续了两个小时。两小时后,已经快到五点了,正是工人下班的时间。父亲开始出门,而他则在家中准备晚饭。
他舀了一杯半米,到外面的公用龙头上去淘。
这幢楼里,挤了大约两百来人,淘米的人很多,可只有一个公用龙头。他等了半天,人居然越来越多了。
从楼道里看出去,后面还有一幢楼。那里人很少,只晾晒着几件旧衣服。不知为什么,人们不喜欢去那儿。他问过父亲,但父亲并没有回答他。
那里也有自来水吧?
他为自己这个聪明的主意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