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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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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上前,幸灾乐祸地一把撕去我的袖标。他用力很大,把我的衣服也撕破了。我大声说:“我和我爸早就划清界限了,我已经是无产阶级中的一员。”

    “放屁,不要再装了,韩保禄。”

    他的话象是当头一棒,我晕头转向。他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是奶奶不小心漏出来的么?我还想再说什么,司令指着我说:“把他也拉上台吧,反正牌子多了一块。”

    ※※※

    “打倒美帝国主义的忠实走狗、封建主义的孝子贤孙韩振宇!!!(保禄)”

    在胸前的马粪纸板上,我的名字上打了个大大的黑叉。我觉得有点可笑,这种游戏还是幼稚得很,可他们却以为那是革命行动吧,这其实和小孩子生气了在墙上写“某某是小狗”没什么不同。最可笑的还是把我的教名附在后面,也许那也是我的一条罪状吧。

    “反革命分子”?我想起了她。也许在她心目中,我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共党”,而在这块牌的作者眼里,我又绝对进入不了这个行列。这让我觉得如此可笑,以至于我在台上也笑了起来。

    “死不悔改的反革命份子韩振宇,你还不老实!”

    一个高一的女同学尖声叫着我的名字。她是这次广播批斗大会的广播员,以前总是很轻柔或是很气宇轩昂地读着报上的社论或小文章,现在却是以一种奇怪的尖利的声音喊着。我小心地抬起头,但马上被按着我肩头的两个体育兴趣小组的高二同学一把按下。他们按得太用力,我的脸“砰”一下撞在桌角上。尽管如此,我还是看到了蹲在我边上的人。

    那是蒋文良。

    他的胸前也挂了块牌,我一眼就发现,居然和我的差不多,只多了个“蒋匪特务”。也许是他们想不出什么新鲜的定性语言了吧?我只觉得可笑。

    蒋文良的头上被打破了,血把几缕花白的头发沾到一处,而他的鼻子里还在滴着血。白露那天我带她去见他时,他还不曾如此苍老。是内疚把他压垮了么?我向他微微一笑。他没有看见我,即使看见了,他也不会想到这个和他一起被批斗的人在一个月前还是来抄他家的无产阶级革命队伍中的一员吧。

    人群中有个人尖声尖气喊着:“打倒反革命份子韩振宇!”

    很古怪。我不由笑了,因为这居然是猴子的声音。我抬起眼,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他正在人群中振臂高呼。他的手伸得长长的,几乎与他的身体不成比例。联想到他的外号,这不由得我失笑。

    是他?

    我笑了。

    猴子在台下跳着脚,叫喊着:“韩振宇,你要老实交待,你那死不改悔的反革命老爹,给你灌输了一些什么东西!为什么你还有一个洋文名字,是不是也和你的死鬼老爹一样,投靠了美帝国主义的反动组织。”

    蠢货,那是梵蒂岗,不在美国。我在心里暗自骂着。不知为什么,我只是想取笑他,可在内心里却恨他不起来。两只手把我按得更低,可是,猴子那种尖声尖气的腔调,就象一根针一样直扎进耳朵里。

    我微微笑着,脸上,有什么湿润温暖的液体流动,但那是血,不是泪。

    ※※※

    我成了逍遥派。

    ※※※

    “不要跑!”

    “他往那边去了,堵住他!”

    “抓住了!”

    外面一阵阵的叫喊,当中夹杂着蒋文良的哭喊,司令的怒斥。我扑到窗口,看着外面。大约在二百多米外的那一丛乱蓬蓬的冬青里,一个人在地上翻滚,象是一条虫子。几个人手里挥舞着什么,我想那是铜头皮带。

    过了半天,蒋文良的声音已听不到了。

    隔壁的门开了,象扔一个麻袋一样,一件重物被抛在水泥地上,发出又沉闷又凄楚的一声。司令在门口吼道:“蒋文良,不要以为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派是温情脉脉的,对待敌人,我们有铁一样的手段!”

    等他们走了,我推开门,冲到隔壁门前,敲着,说:“蒋文良,蒋文良,你还活着么?”

    尽管我看不到,但我也猜想得到他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的样子。

    过了半天,里面发出了一阵抽泣。我大声说:“你怎么这么傻,他们关你最多不过关上几天,你这么一跑,只能让他们打。”

    里面没有回答。

    我倚靠在墙上,道:“对了,那天那个女子你认识吧?”

    蒋文良在里面猛地扑到门上,活象里面有一头巨兽。

    “你在哪里看到她的?”他隔着门,急迫地问。

    我吓了一跳,让开了一点:“在火车站。她说你和她商量好去台湾?”

    在里面,他发出了压抑不住的笑声:“是,是,是有这事。”

    “你胆子也太大了,想偷渡?”

    “那是十九年前的事了。”他低低地笑着,“十九岁前,十九年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最多不过二十三、四岁。十九年,那那时她岂不是只有五、六岁?岂有此理。我有点生气地说:“不要骗我,我不是红卫兵了。”

    他在里面笑着:“是真的,真的。”

    他的笑声渐渐低下去,变成了抽泣。

    “那年,本来我们说好,乘中正号去台湾。那一天,好大的雾,城外,炮声已经响成一片,解放军已经要渡江了。那时我是国民党里的少尉参谋副官,她父母原本是驻德使馆的官员,没什么后台,自己很难去了,所以很放心我带她去台湾。”

    我竖起耳朵:“后来呢?”

    “后来?他们却想不到,我已经和地下党接上了头,携带资料迎接解放军进城。他们一心把女儿送到台湾去,却是已绝对不可能了。”

    “混蛋!为了不暴露你,你害了她!是不是?”

    不知为什么,我在门外,感到了一阵愤愤。

    “不,我没有害她,我只是给她写了张纸条,告诉她我会在火车站等她的。其实我没去。”

    “然后呢?”

    “然后,我再也没有看见她。那一天雾很大,火车站里人挤人的,谁也找不到谁。”

    我走了,没有再去理他。蒋文良在门里还在大声喊着:“喂,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她的?你到底是谁啊?”

    ※※※

    “要插地藏香了。”

    奶奶摸索着两支蜡烛,插在门口的石板上。

    我看着她在做这些四旧的事。好在革命群众虽然破四旧,可老头老太要干四旧,谁也没办法。

    “阿保,让菩萨保佑你阿爸阿妈在天堂里快快活活的。”

    我有点失笑。我没念过多少《圣经》,小时候父亲教我的《圣经》也多半忘得干净了,可我也知道,地藏菩萨肯定不是在耶和华的天堂上的。

    奶奶闭上眼,喃喃地说着什么。我听着她的声音,有点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奶奶,今天是七月三十么?”

    奶奶睁开眼,说:“是啊。今年要插两回地藏香,下个月还有一次。”

    “地藏菩萨是什么人?”

    “地藏菩萨看人在阎罗王那里受苦,就到地下去渡人。今朝是他生日。”

    我笑了:“奶奶,你可不要乱说,被别人听到了,要说你是老迷信。”

    奶奶看着我,说:“不管什么世道,你只要记着一点,做好人。你阿爸阿妈就是好人。”

    我无言。他们对于我好象是一个遥远的过去了,忘了。

    “奶奶,你说一个好人会有好报么?”

    “当然有。”奶奶斩钉截铁地说。

    ※※※

    九月七日,白露。夜。

    我走在站台上。

    远远地,又有一列火车驶过来了。今夜她会出现么?当然不会,一个月前,她来过了。地藏菩萨今年有两个生日,她不会来两次了。

    我摸出一根雄狮叼在嘴上,划着了火柴。

    如果奶奶看见我抽烟,会不住地唠叨吧。我吐了口烟,嘴角,浮出点笑意。她也在天堂看着我么?尽管她信的是菩萨不是天主,但我希望她能进天国,天主的心胸不会那么狭小吧。几天前死去的蒋文良,如果他能进入天堂的话,我也希望他也能进去——不过,记得小时父亲说过,自杀的人是不能进天堂的。

    可是,有天堂的话,一定早被什么造反派组织占领了。

    在站台上,我感觉得到脚下的地在微微颤动。月亮还在天上,圆圆的,又到了十五了。

    一阵白气。我咬着烟,吐了口,那烟头在白气中划了道弧线,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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