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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是取笑?有你这样的外甥女,姨母高兴得做梦都会笑醒的。”柯雨柔感慨地一叹,“可惜我同你姨父半生无儿无女。”她神色黯然,这午夜梦回的憾事再次在心头缠绕不去。
第4节:何妨沉醉(4)
“姨母。”恋儿来到她面前,真诚地道,“您不是说过恋儿便是您的女儿吗?”
凝睇着眼前的少女,柯雨柔愁眉顿展,“是啊,恋儿,你就是我的女儿。”说到底,上天对她不薄,将这样一个灵秀的少女赐给她。说不定,今晚做梦,她真的会笑醒的。
“什么是神祭日?”为使姨母不再难过,恋儿刻意将话题牵开。
“神祭日是龙州府方圆数百里特有的习俗,每年都有专人选定一个吉日,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柯雨柔目露崇敬之色,“每年那一日,龙州府一带的百姓,都会齐聚隐佛寺,向神弓祈福,求神弓保佑未来一年不受妖邪侵害。”
“神弓?”恋儿不甚明白地眨了眨眼眸。
“那是隐佛寺的镇寺法器,其上刻有金刚伏魔咒法,是以那弓射出去的箭,能破除任何妖法,斩妖除魔、无往不利。”柯雨柔一脸凝重地解释。
“啊!是这样。”恋儿顿时心生好奇,很想亲眼见一见那把可以降妖魔的神弓。
看出了她的心思,柯雨柔微笑,“一个月之后便是今年的祭神日。那是龙州府最热闹的一天,恋儿,你可莫要错过啊!”
夜来,长嗥之声又起。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恋儿听了也不觉得害怕了。只是她总觉得声音好近,近得仿佛就在千雪山庄内似的。
毫无睡意之下,恋儿披衣下床,走出室门。
四下静悄悄的,众皆沉睡。
月,依然是满月。恋儿恍惚记起今夕是十六。怔怔地站在雪地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夜风拂过,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回室取了一件披风,她竟然又出来了。
直到长嗥之声再现,她的足不受控制地寻声觅去。她才明白,潜意识地动了好奇心。
也许是因为那声音太奇怪了,也许是因为姨母说及此事时那极不自然的表情。总之她很想弄清楚那是什么在叫。
大概是她幸运,今夜嗥声一直不断,让她毫不费事地寻到了声音的出处。
那是千雪山庄一处极偏僻的角落。一面高墙由东而西,拦住了她的探索之路。
神奇的是墙上却开了一扇铜门,斑斑斓斓的很是古旧。惟门上的那一把铜锁却光洁无尘,由此可知,常有人开锁进出。
探手把玩着那把铜锁,确定没有钥匙是绝对打不开后,恋儿也就宣告放弃了。
反正她确定声音是从里面传出的也就够了。听其音,也可知必是猛兽,她就算是有钥匙,也未必有胆进那扇门。冒着被猛兽吞吃的危险,去满足她的好奇心太不划算了。
拢了拢披风,将寒气隔开些,她正准备结束这个月下寻声的游戏。
突然,铜门上方传来一声撞击的轻响,音虽细微,却活生生吓了恋儿一跳。
第5节:何妨沉醉(5)
抬眸,借着雪地反射的月光,她看到了一个长长细细似箭形的物体,悬挂在举手可及之处。方才的声响便是箭形物体与铜门撞击之声。平定惊魂,恋儿不由失笑。
探手握住那物体,轻轻一扯,竟然拿了下来。举在明亮的月光之下,恋儿仔细观看,那真是一支箭,箭尾金羽褪成浅金色,箭身也生了锈,惟箭锋处带着斑斑点点奇异的暗红色泽。透过那暗红的色泽,恋儿仿佛看到了一片血光。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她几乎一个拿不稳将箭丢到了地上。急急将那只箭悬挂回原处,恋儿以逃命的速度离开。
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凄绝的狂嗥。恋儿却再也没有回头的勇气。
“那真的是血吗?”满脑子缠绕着这个问题,恋儿又是一夜无眠。
“小姐,梅花开了。”侍女音音满面笑容地跑了进来。口中直嚷,“您不是一直想看梅花吗?婢子找到了一棵梅树,而且可巧开花了。”
“哦?”恋儿怦然心动,本想回到床上补睡一觉的念头立即打消,“我们立即去,音音你带路。”
音音扮了鬼脸,当先蹦蹦跳跳奔出门去。
恋儿微笑追出。
姨母要她在府中挑一个与她做伴的侍女,她只选中了音音,是因喜欢她活泼伶俐、不拘礼数。这数日相处,她与音音要好得如同姐妹,对她来说是着实多了一个闺中之伴。
这是一棵孤零零的梅树,傲立于白雪之中,朵朵白梅迎风怒绽,还未及近,一缕清沁心脾的淡雅之香已迎面飘来。
这便是梅花了,几乎一见,恋儿便喜欢上这雅致的花色。心情大畅之下,她含笑吟哦:“疏疏淡淡,阿谁堪比。太真颜色,笑杀东君虚占断。多少朱朱白白,雪里温柔水边明秀。不惜春功力。骨清香嫩,回然天与奇绝——”
霎时,一声幽幽渺渺的冷笑响起:“锦绣少女不识愁。”末了还送上讽刺之音。
恋儿顿时心生薄恼。游目四顾,但见此地除了她与音音之外,再无第三人的身影。
耳闻音音笑语:“婢子识字不多,听不懂小姐吟的诗,不过倒是蛮动听悦耳,想必是好诗。”
望着音音自然的神态,恋儿心中纳闷,“音音,方才你有没有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她问。
“没有啊?”音音浑不经意地回答。
奇了,音音就站在她身畔,没有理由她听到,而音音却没听到啊!恋儿心中存疑。
“啊!”音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刷地脸色转白,“小姐,我们还是走吧!”她的声音微颤,满含惧意的眼眸死盯着前方某处。
恋儿沿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音音看着一片墙。墙有什么可怕的?恋儿失笑,方待开口,突然心中一动。
第13节:何妨沉醉(13)
倾城之貌的女子,柔若无骨的手……
金灿灿的夺目箭光,红艳艳的血……
一幕幕交织着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悲痛地闭上眼眸,任温热的泪倒流回心中。
那不是梦,那是他记忆的最初。
紧闭的铜门,传来细微的声息。
回身之际,他的身躯隐透出淡淡的红雾,身体在一瞬间变幻成另一种形态。
铜门大开,一身华服的中年妇人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挽着一只竹篮。
伏卧在雪地上,它冷冷地看着她接近,幽夜似的眸中不带半分感情。
华衣妇人急急将竹篮放下,躲避着不敢看它的眼眸中清清楚楚地刻划着发自内心的恐惧,一种对异类的恐惧。
这么多年,她变了,它亦变了,惟独她的那分恐惧未改分毫。它心中纳闷,这女人竟能数十年如一日地维持这种表情,她不累吗?连它这个看的都代替她累了。
老实说,它真的不曾做过什么恶劣的事——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在幼年时,吓过她几次而已,她有必要一直“心惊胆颤”到现在吗?
人的胆子大多比蚂蚁还小。脑海中泛起那抹于夜半爬墙而入的倩影,她的胆子是它识得的人中最大的一个了。
看着那华衣妇人又匆匆离去,铜门在她的身后合拢。身躯周围再起红雾。
它又变幻成了他。
自嘲地一笑,他轻轻拂去身上所沾的白雪。自从多年以前,他亲眼目睹了那倾国之容的女子惨死箭下,目睹了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后,他就一直是它。
直到许多年以后,直到那悲惨的一幕在他记忆中渐渐淡却,它才生起了变化的渴望,而后它又还原成他。
这是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除了昨夜闯入废院中的那朵亭亭白荷之外,没有人见过他。
为什么肯以人之貌示她?他到现在还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思。
也许只是一时的冲动;也许是因为他寂寞得太久了,想要与人接触;也许——
心中似乎还有一个让他抓不住的理由,他说不上来。
抬首望天,那灰灰蒙蒙的积云浮现出她的倩影,素净的白衣飘扬,清丽的娇颜泛着盈盈浅笑,那双灵眸透过了空气定定望来……
心中逸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渴望着再次见到她,那朵白荷。
同一轮冬日拂照。
恋儿独坐在青木几旁,面前静静躺着七弦琴。绝俗的容颜蓄着一抹梦似的清甜笑意。她舒展纤指拂过琴弦,轻挑慢捻,成就一缕轻柔悠远之音,温馨迷离得让人痴醉。
琴音缠绵,轻歌又起。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潆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防,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为君沉醉又何妨……”她无限低回地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