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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骨温如寄-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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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钟檐时而呜咽,时而呢喃,他才能把这些不甚清晰的断句拼接起来。
  钟檐说,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便是杜素妍。
  申屠衍一愣,刚想说点什么,却听背上的醉鬼又说,我这一辈子见过最混蛋的人,就是那个……申屠……
  申屠衍不用回头,就可以想象到背上那人脸颊醺红咬牙切齿的模样。
  申屠衍觉得很奇怪,明明是成年男人的体重,可是他背上的男人却突然变得很小很小,好像还是当年那个趴在他背上的小男孩。
  永熙三年,北靖拓跋氏于和谈中公然撕毁盟约,拓跋三皇子拓跋凛帅旧部卷土重来,顷刻间占领边陲十余州,边陲重染狼烟,一时间,战况扭转,劣势骤显。
  东阙城中,却仍旧是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
  那一年是钟檐买了申屠衍的第二年。
  按照时间来说,他们依旧在假装谁看不到谁的。
  他们在玩一个游戏,心照不宣。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假装谁也看不到谁。
  自从那一次他们打了一架之后,钟檐对这个面瘫少年的认识又多了白眼狼,仗势欺主的名头,恨不得立即赶出去,可是又想着就这样赶出去,可是太对不起自己买他的那些银子了,不伺候个十年八年的,岂不便宜他了。
  于是钟檐一边让管家把脏活累活尽数压在这个少年肩头,一边不断对自己催眠,他已经不在了,不在了……于是他果真看不到他了。
  于是,久而久之,他们便形成了这样奇怪的对峙。
  当面瘫少年日复一年的挑水砍柴,当钟檐每一日和京城里其他的官宦子弟插科打诨,毫无交集,就这样时间便过去了一年。
  到了来年春天,春闱在即,礼部尚书看着自家的小儿,个儿竹笋似的向上蹿了一头,学问却没有丝毫长进,只想每一日把他关在屋里,把四书五经拿个漏斗灌入他耳里。
  钟檐气结,却也没有办法,他本来答应着和他的朋友,去东阙城著名的销金窟须尽欢去见识见识的,那时的钟檐狐朋狗友一堆,其中与林翰林家的公子林乾一与王都统家的少爷王坤最是玩得开,他们都比钟檐大三四岁,便撺掇着钟檐去见世面。
  正是半大的少年,血气旺盛,最是把义气放在眼里。如今去不成了,心中分外窝火,只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到了傍晚,夜逐渐黑起来,他忽然,他听了墙外草丛中有几声猫叫,钟檐起初不以为意,但渐渐觉得那叫声实在是诡异,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年头,开了窗,却看见围墙后面那两个虎头虎脑的脑袋。
  “钟檐,快……快下来。”
  钟檐苦恼,“我被老爹关在这里了……没法去了。”
  “不如我们在这里甩一条绳子,你沿着绳子爬下来。”瘦杆子林乾一提议。
  钟檐把屋子里的布料的东西,桌布,布帘都用上,还差一节,对着胖小子说,“坤子,你把裤腰带解了,接上。”
  胖少年果断捂住了裤裆,却仍旧被林乾一剥得干净。
  还是没有长开的少年骨骼,钟檐很灵巧的就沿着布绳滑到了外墙外面。
  “万岁,少爷我终于自由了。”钟檐高兴的欢呼,对着旁边的少年说,“须尽欢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林乾一另外两人都要大些,已经略同人事,小声道,“嘘,须尽欢的妙处是个男人就会懂得的,要不然我哥哥,你爹爹怎么会跑得那么勤呢?”
  钟檐觉得有理,便欢欢喜喜跟着两个伙伴去了。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一墙之隔,那个终年没有任何表情的冰山少年目睹了这一切。
  可是他却没有言语,只机械的干着自己手中的活。

  ☆、第二支伞骨·承(上)

  钟檐日后回想起来,那日是真真出了洋相的。
  那时他对男女之事当真朦胧得可怕,这样的事,父亲母亲自然不会教他,唯一的一点知识也是从两个半吊子怂货中获取的。
  他问,“竹竿呀,这里为什么漂亮姐姐都穿得这么少?”
  竹竿林乾一一本正经的说,“你懂什么,她们是在招揽生意。”
  王坤胖子又懵懵懂懂的说,“我娘说她们是在卖肉,那么,漂亮姐姐身上的肉真的很香吗?”
  “香,很香。”林乾一咂咂舌,仿佛他真吃过一般,还不忘补充一句,“比你的红烧肘子好吃多了。”
  三个半大的少年一致仰头,望着这座灯火阑珊的花楼,吞了一口口水。
  东阙城中最大的销金窟,东有酒楼金樽坊与它相邻,前有最大的赌坊还复来与它对峙,到了晚上,便是一派宝马雕车络绎不绝的模样。
  几个小孩儿一进去,就被花姑娘们拉扯个没完没了。可是几个小孩儿只是被琉璃灯火和桌案上的精致点心所吸引,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对着新鲜事物总是三分钟热度,钟檐很快觉得,这里远没有他院中的那几只木鸢好玩。
  忽然,他背后一个婉转沙哑的男音响起,“我想请小公子喝杯酒。”
  钟檐转过身去,指了指自己,不确定他是在叫他,但是他那两个不靠谱的小伙伴早已经没了踪影,除了自己,还有谁?
  钟檐跑回去的时候,便看见坐在帐幔之中的那个绯紫锦衣的男人,莫约三十来岁,桃花目灼灼,却是一副倜傥好模样。
  “你请我?为什么?”钟檐眉头一皱。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高兴,想请你……不行吗?”那紫衣男子轻轻晃动着酒杯,眸中闪现些许妖异,竟有些魅惑之色,摄人心魄,“小孩儿,我好看么?”
  “好看。”钟檐呆呆望着,吞了一口唾沫,诚实补充说,“不过有点娘娘腔。”
  那人脸黑了黑,随机哈哈大笑,似乎觉得这个小孩儿实在太好玩了,戳了戳小孩儿的脸,“谁家生的小傻瓜。”
  那时他尚小,连男女之事都不怎么晓得,更不清楚这世上有一种男人,不爱嫖女人,专爱嫖男人,特别爱找钟檐这样尚未发育的男童下手。那时他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会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走的。
  他的意识不甚清明,仿佛踩在棉花上,只觉得眼前是一条静谧且无尽的巷子,夜色仿佛一匹色彩过于浓丽的绸缎,谁也看不清里面包裹的究竟是解药还是毒鸩……他只记得他应该一直跟这个人向前,哪怕前面是一堵墙也应该向前,他所有的理智都被这种荒唐的想法所统治。
  “小孩儿,腿疼吗?”那个魅惑的声音与夜色融为一体。
  “光……”钟檐皱眉,似乎是忍痛的表情,他们已经绕着须尽欢走了不知道多少圈,腿脚酸痛也是应该的,可是他的瞳孔却被无尽的火光所充斥。
  东阙城另一端,尚书府。
  尚书大人发现自己的幺子又不见了,气得胡子都要歪了,几乎调用了所有的家仆,满城满院的寻找。
  申屠衍自然也在其中。
  那时,他对这个把他带回来的少爷的印象实在是单薄得可以,他这一生辗转为奴,见过无数的人,钟檐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娇生惯养的大晁官员的少爷罢了,不喜读书,稍微不如意就皱眉,连吃饭也要人哄着……可是他偏偏是唯一知道了钟檐下落的人。
  他一个人,提着灯笼,独自往须尽欢走去。
  已经入夜,花楼里笙歌不绝,霓虹帐幔半遮半掩,将繁华与奢靡都笼于其中。少年在花楼找了好几通,每一道门里,每一处角落找个彻底……咳咳……当然也把活春宫看了彻底。
  出来时,少年的脸已经变得滚烫,起了一层晕红,心里又是懊又是恼,只想骂娘,他心想着,这个小崽子,到底跑到哪去了。
  夜风迎面袭来,申屠衍脸上的温度逐渐降下去,他也逐渐恢复了冷静。
  他想着,钟家的小少爷也不过是新奇好玩,玩过了自然是往家走,趁着没被发现赶快回家才是。而且,刚才逛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其他两位公子的身影,想必是回家了。
  他这样想着,便准备掉头,沿着回府的路找去。
  回府的路有两条,一条是主路,灯火通明,一条是僻静的弄巷,他想了想,想着钟檐一定不想让人发现,就走了僻静的小路。
  那是一条漆黑的小巷,要穿过一片私娼们租赁的矮屋,因此,很少有正经的人往这边走,夜幕低沉,申屠衍走得一步比一步小心,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忽然,他听到一个声音,紧绷的心弦“膨——”的一声轰然而断。
  这个声音,不是风划过瓦砾的声音,不是夜猫儿在草丛里跳跃□□,也不是私娼与野男人偷腥的娇喘……都不是。
  这个声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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