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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于野-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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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否是真气即将耗竭,抑或是为了这天筹谋了太久太久,郑破军眼前竟生出种种幻象——一会是燕王登上御座,对着自己笑意盈盈,自己接过侯爷的金册,站在千重阶上接受万臣恭贺;一会是华山之巅,自己连挫素禅方丈、清微道长二人,千百年后都将为武林传颂;一会是面前跪了一排曾对自己不恭、甚至欺侮过自己的仇人,正磕头到头破血流,只求自己宽宥……
  只要再近半寸,只要那半寸……
  张知妄向来自诩谦谦君子,郑破军既如此想要那半寸,他自会善解人意地遂了他的意。只见他猛然回身,向后疾退数丈之远,竟硬生生受了郑破军三成剑气,那还不算,他先前拼了许久的内力,真气在丹田蒸腾,整个腑脏都在翻涌不已,唇角亦也有鲜血溢出。
  就在沈秋暝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台相救时,张知妄竟又脚尖点地,借力跃起,口中清啸,当真恍若鹤鸣,直上九霄。
  随即张知妄手中长剑一挑,负于背后,在台边站定,径自调息。
  相比之下,郑破军可就没有他这般游刃有余,他本就年纪略长,加上修的功夫本就刚猛,需投注更多内力。今日之事又件件在意料之外,他面上不显,心下早已焦躁异常,方才甚至都无法元神守一,专心御敌。如今张知妄突然撤力,对他而言便如同一脚从铁索上踩空,最后坠下万丈深渊。真气收不回来,方才又浮想联翩,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守气归元。
  张知妄扬起下巴,傲然看他,凉薄双唇吐出无情讥诮,“刚刚那便是我这俦侣剑的最后一式——鹤鸣九皋。不过见了郑掌门今日英姿,我倒是可以加上一式,鸢飞戾天,倒也贴切得很。”
  将欲歙之,必故张之;将欲弱之,必故强之;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取之,必故与之。
  张知妄是个道士,自然懂得这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鸢飞戾天是形容小人逐利的

  ☆、第十五章:茫茫万事坐成空

  郑破军仰面躺在地上,睁大双眼看着万丈靑空,他心里清楚,这怕是最后一次了。
  人之将死,想不到袭上心头的却是那些早已忘却的往事。
  久别的故里,炊烟袅袅,犬吠蝉鸣。自幼家贫,常帮父亲劈柴锄地,不远处的桑树后,有个圆脸大眼睛的姑娘躲在后面偷偷张望,一被发现就捂着嘴吃吃笑着跑开。
  又有一日,突然有群官差来了,凶神恶煞带着兵器,不由分说地将他抓走,那姑娘跟着跑了几里地,最后还是哭倒在地,口里嘶喊着他的旧名。
  再后来,军营里有个兵爷留意到他,捏了捏他的筋骨,便把他送上了华山。
  从此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逐渐褪去乡音,忘却旧事,只记得自己是郑破军,华山掌门。
  午夜梦回,他常常在想,若是没有燕王,他或许还是那个目不识丁、憨厚可欺的庄稼汉,或许早早娶了那圆脸大眼睛的姑娘,再生几个娃,男耕女织,粗茶淡饭。他便不会有这身功夫,更谈不上飞檐走壁,以掌碎石。
  他对燕王,不是不感激。可这一刻,他却禁不住生出恨意。
  士为知己者死,今日一死,燕王的恩情可算是还完了吧?
  “福贵,福贵!”
  谁在叫他?
  郑破军瞳孔猛然睁大,也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喃喃吐出两个字,笑着合上了眼。
  离他最近的窦涯璨贴近听了听,面露迷茫,“谁是阿梅?”
  其余人依旧愣怔着,还未从方才那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中回复心神,如今又见郑破军身死,全都乱了主张。
  谢逸对张知妄拱手一笑,“张掌门今日击毙乱党头目,可谓功不可没……”他还未说完,却瞬间僵住,脸色也变得惨白。
  张知妄原本抿紧的双唇缓缓张开,有血沫一滴滴溢出,整个人亦直挺挺地向前栽去,无力地瘫倒在地。
  几乎是与此同时,袁似蓬、袁轻舟父子几乎同时发难,又有数不尽的兵卒甲士从四面八方涌入。
  袁似蓬冷笑道:“郑破军当真无用,诸人听好,王爷有令,但凡今日归顺者,过去之事既往不咎,还会奉上黄金百两。而若能襄助王爷定鼎中原,他日定会论功行赏!”
  沈秋暝几乎是疯了一样地要往台上冲,却被林知非狠狠抓住,“师弟你疯了么?”
  可沈秋暝却置若罔闻,他眼里只有正神色痛苦,周身微颤的张知妄。
  就在他恍若痴狂之时,却感面上一痛,又听什么人道,“师叔,得罪了。”
  沈秋暝眨眨眼,神情恍惚地回头,却见张云流满面急切地站在自己面前,想来方才应是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那日曾在秋光楼下见到师叔,”张云流急促道,“不过我当日正蒙着面,师叔恐怕不曾认出。掌门师叔曾早有交待,我与一些弟子早已杀出长安,将一切安排妥当,这便护送诸位师叔祖、师叔离开。”
  “这袁似蓬……”
  张云流叹息:“终南派本就是个新起的门派,看起来是那华山派的走狗,其实却是燕王的暗桩亲信。明面上看起来似乎袁似蓬惟郑破军之命是从,其实西北各派均听命于袁似蓬。”
  沈秋暝沉默片刻,左右环顾,林知非已受了些伤,正明子、智明子均面色青白,似是疲惫不堪。身边可用之人……除去张云流和他带来的两三个轻壮弟子,皆是刚刚已经过一场恶战的张通衢等小师侄。
  沈秋暝咬唇,再次抬眼看向台上,张知妄捂住胸口,正挣扎着坐起,静静地看他。
  “掌门师叔有令,”张云流小心翼翼道,“若他身陷险境,沈师叔便暂代他……”
  沈秋暝仰着脸,努力张大眼睛,感觉眼眶的热意褪去,才哑声道,“不必再说,我领会得。”
  孔如松与谢逸早已在张知妄身侧,谢逸搭了搭脉,却又不敢轻易运送真气,身边还缺医少药,完全束手无策。
  许是见沈秋暝神色实在难看,殷俭行在几个殷庄门人的护卫下奋力到了鹤鸣派左右,焦急道,“张知妄都安排好了,你先带着鹤鸣派走。”
  沈秋暝勉力勾起嘴角,淡淡道,“那张银票可还记得?你曾答应护我鹤鸣上下安全。”
  “不错。”殷俭行蹙眉,心道这沈秋暝不会想要自己留下,让他殷俭行带着鹤鸣逃走吧?
  沈秋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如今我改主意了,其余人等你尽不用管,且为我照顾好师兄。”他又从袖袋里掏出一瓶丹药,“这是我派至宝麒麟竭,你先拿去为师兄止血。”
  殷俭行收下,嘴唇嗫嚅,最后只是苍白道,“我会尽力,你也自己保重。”
  沈秋暝最后抬眼看了眼张知妄,后者早已脱力,靠在孔如松身上,人事不省。
  他终究还是转身离开,手中云中剑出鞘,“奉掌门师兄钧令,鹤鸣上下听我调遣。”
  场上依旧混战一片,谢逸带来的死士以一当十在与叛军厮杀,其余各门派也重新投入战团,而台上的素禅方丈清微道长孔如松等人正带着张知妄边战边撤,袁似蓬负手站在一边,眼露精光。
  “张云流,你和你带来的弟子在前方带路,张通衢、周云海、江云山等人,你们护送师叔在中;所有知字辈的师兄弟与我一道镇后。若我有任何不测,则由知非师兄接替我统领全局。”
  “是!”
  林知非有些犹豫地看着台上和剩下的门派,“可是其他门派还陷在这里,掌门师弟也还……咱们这般走了,他们如何是好?”
  沈秋暝阴着脸,“张知妄既已经安排妥当,他自然有他的办法。至于其他门派?咱们已然自身难保,就不必多管闲事了吧?”
  林知非深吸一口气,“我听你的。”
  “嗯,”沈秋暝淡淡道,“至于咱们的掌门……他主意一贯都大得很,就连他何时受伤咱们都没看清,哪里还晓得他的其他打算?”
  “反正我不过还是那句话,他若有个好歹,我便跟着去,到九泉之下再讨个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一死一生情义重

  边走边退边战,如今的鹤鸣众人若说是惊弓之鸟也不为过。
  方才在场内和叛军便已交战许久,尤其是鹤翼阵两翼的弟子,或多或少都带了伤,而正明子智明子二位师兄也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一群人狼狈不堪,真真的老弱残兵。
  “师叔,只要过了那桥便有一条地道,是先前掌门师叔吩咐我等挖的,”张云流拨开飞至面前的箭矢,喘着气道,“穿过那地道便可出终南山,直抵官道。”
  沈秋暝点头,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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