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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淩旧事-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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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镜西撑着腰走到龙床前,轻轻拍了拍萧从瑜瘦削的肩膀,柔声道:“子诺,你守了一天一夜,去休息一会儿,这儿有我。”
  萧从瑜轻轻点头,满眼血丝好不憔悴:“我去书房。”
  除了李忠和太医留侍一旁,偌大的寝殿内只有景弘、贺镜西二人了。贺镜西艰难地坐到景弘身边,滚圆的肚腹重重压在身前。景弘原本清隽儒雅的脸一片死灰,总是噙笑的嘴唇泛着紫白。贺镜西捧起景弘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像无数次恩爱情浓时的柔柔低语:“燃犀,你也离开我了么?”
  滚烫的泪滴在景弘冰冷的掌心,只是如今再没有人替贺镜西揩去泪水,对他亲吻哄劝。
  “燃犀,孩子就要出生了,你怎么可以走呢?”贺镜西擦了把泪把景弘僵硬地手掌贴到自己温热颤动的肚腹上“你看,孩子动得多厉害,他要出来了呢!你怎么可以不在?!”
  孩子在父亲僵直的掌心下踢动,彰示着自己的活力。贺镜西之前一直抑郁寡欢,景弘总会附耳贴在他的肚皮上跟孩子说些市井趣闻或是朝臣的轶事。贺镜西大多数时候都是恹恹听着,但讲到着实有趣的人事时贺镜西还是会笑笑。那时,孩子也跟着来劲会轻轻动上两动,而景弘也会垂眼轻笑,十分满足地轻抚他的胎腹。
  想到从前,贺镜西清泪如雨,轻轻放手拭泪。可刚一松手,景弘的手就直直滑到了床上。
  “今上!”李忠跪到床边,握住景弘的脉搏。
  “今上、、、今上、、、”叱咤明宫几十年的李忠嘶声泪下“太医!太医!”
  贺镜西停了手上的动作,一颗泪就生生凝在眼角,微微欲坠。
  跪侍在龙床下的太医院老医正和卓逸然屏息上前,一个检视景弘瞳孔,一个给景弘探鼻息把脉。两人皆是抖着收回手,跪在贺镜西脚下将头重重磕向龙床脚踏。
  “今上崩逝,望两位殿下节哀。”卓逸然紧张到不能张口,白发苍苍的老医正颤微出声。
  “我不信,我不信、、、”惶然地摇着头,贺镜西不顾腹间沉重弯腰吻上景弘紫白的嘴唇。冰凉的唇间再无声息,贺镜西边吻边哭眼泪从两人紧贴的嘴唇流下,滑进织金锦被里。
  外间听到动静,萧从瑜和老臣们都回到寝殿。
  萧从瑜一看贺镜西的模样隐约猜到结果,喉间一甜,只生生将那股腥甜忍下。贺镜西膨大的胎腹扭曲地挤在自己和景弘之间,萧从瑜怕贺镜西伤到自己。命人将他架开,宫人还未碰到贺镜西就被他挥开:“燃犀!萧燃犀!你给我醒过来!你这算什么!说话不算话是什么人!你说过要看着孩子出生,陪我游遍山河,可你哪样做到了!你说啊!你哪样做到了?!”贺镜西一转哀绝,满脸狠戾地抓起景弘的衣襟推耸着。
  别说一干老臣就是萧从瑜都被贺镜西尖利的声音吓到,来时还衣冠整肃的贺镜西此时发冠歪挣落,披头散发、肚腹摇坠状若癫狂。
  双目紧闭、气息断绝的景弘被拉起摇耸,无辜得让人心碎。哀求无用、乞怜无法,贺镜西简直无望到了极致。多年来的委屈和只身待产的恐惧让贺镜西放下一切束缚、礼数像疯了一般地发泄起来。
  激动的情绪之后贺镜西的肚子便爆裂般地疼痛起来,腹中胎儿一记挣动。贺镜西的下?身失禁般地涌出一股热流。
  “啊~”贺镜西低呼,轻轻挪了□体。有一股黏烫的液体流出,贺镜西心下明了………孩子要出世了。
  萧从瑜看景弘、贺镜西二人的情状心酸不已,便要亲自上前扶开贺镜西。
  贺镜西伸手挡住,声音已恢复了正常,只是疲惫空洞:“让我和他最后待一会儿罢。”
  贺镜西的话从来都掷地有声,萧从瑜领着众人离开寝殿。
  贺镜西掀开锦被,上床躺到景弘身边。缠绵的腹痛让他低喘不止,像从前那样躺进景弘怀里。仿佛还是曾经那温暖宽厚的怀抱,贺镜西泪迹斑斑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意。双手环上景弘的腰背,将脸贴到丈夫冰冷的胸膛。
  “燃犀,我不怕,也不哭了。我和孩子,陪你一起走。”任身下羊水不止,贺镜西将临产的肚腹紧紧顶着景弘的身体,柔声轻语。
  
  今上驾崩的噩耗瞬间传遍明宫,低沉的丧钟声声响起、回音悲凉。千声阁的乐工也奏起《离歌》,送别这位才华横溢的南曲皇帝。
  丧钟哀乐中,贺镜西忍着产痛与景弘十指相扣,细细絮语:“燃犀,下一世你一定要早点遇到我。而我,却还是那年初见时的模样、、、”
  十五年前的边城春日,舞台上白衣似雪的美貌少年惊艳了岁月时光,令多才俊雅的年轻天子一见倾心。
  
  掠水惊鸿,寻巢乳燕,云山记得曾相见,可怜踏尽去来枝,寒林漠漠无由面。
  人隔天河,声疑禁院,心魂漫逐秋魂转,水流花谢不关情,清溪空蕴词人怨。
  少年水袖飘飞,眉目婉转。明明是军中少年,却有绝世独立的绰约风姿。天子支额凝睇,那肖似梨花院中人的气度神情打动帝心。
  那一年讲武堂中初相见,长歌有恨,到底,却成就了一段帝、卿传奇、、、
  
  往事如歌,而今回忆有苦有甜,有笑有泪。燃犀,我不恨那一曲长歌,不悔与你相守的半生。
  胎儿没有章法的挣动让贺镜西腹痛如绞,下腹暴胀鼓,铁石般坚硬。
  双腿因疼痛不自觉分开,贺镜西却狠心将其合拢。景弘身死,他贺镜西誓不独活。可他身为人父,绝不忍心让孩子落地便失去双亲。还不如将孩子一并带走,三人黄泉相伴,可怜孩儿尚能在阴间得双亲疼爱。
  “唔、、、”贺镜西难耐地挺了挺身体,大张的学口流出更多的胎水。“对不起,啊!对不起、、、宝宝,爹爹不忍心留你一人在人间受苦、、、额、、、所以,带你随父皇、、、去了、、、”
  贺镜西一人在殿内待了小半个时辰,萧从瑜得知金棺已停在明光殿的正殿,便要入内让景弘更衣。
  进了内殿,萧从瑜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看到贺镜西、景弘二人并肩躺在龙床上,萧从瑜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一把掀开锦被,萧从瑜便被眼前所见惊呆:贺镜西下?身浸泡在血水和羊水之中,胎腹挣动不休。而临盆之人,却是生生痛昏了过去、、、
  
  虚无缥缈间景弘脚步酸软地一路跌撞,他看到春日的御苑中一群孩童折柳骑竹,满园生气。
  一个白嫩小童怯生生地摘了根柳条,欢喜珍重地捧在怀中。可还没欢喜一下,柳条就被人打到地上踩了个稀烂。
  小童憋着泪不敢哭出来:“三哥,为何要打掉小九的柳条?”
  华衣少年冷嗤:“谁是你三哥?!你个伶人生下来的贱种也配喊本王三哥?”光说还不满意,少年飞起一脚把小童踹出几米远。
  旁边围观的人这才慢慢拉住跋扈少年:“老三,别这样。老九毕竟现在是顾妃的儿子,事情闹大了不好看。”
  “算了,看在七弟的面上不跟他计较了。碍眼的贱种,走,咱们去太液池那边。”
  气焰张狂的三皇子被众人拥簇着离开,只余小童趴在地上怔怔看着烂到泥里的柳条。
  景弘心生不忍,想要上前扶起小童。可在小童抬起泪脸的那一瞬顿了脚步………那泪眼婆娑、一脸可怜的小童分明是儿时的自己!
  景弘一阵心酸,母亲身世低微,自己在父皇眼中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皇子。后来母亲亡故,自己懵懵懂懂就被父皇过继到无子的顾贵妃膝下。顾妃却从没正眼看过自己,对个贴身内侍都比对自己好些,更不说给自己母亲般的关爱。
  儿时的自己总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怯弱胆小,活得比尘埃还卑微。
  小童瘪嘴捂着自己被踢痛的胸口,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景弘看儿时的自己远去,眼前场景又变成父皇临终时的龙榻。父皇枯瘦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把南华天下交给自己。终于明白父皇多年的漠视真是因为对自己的深爱,年轻的宁王痛哭失声,一声一声叫着“父皇”,直到元寿皇帝身体冰凉。
  从小便没有母亲的疼爱,终于明白父亲的深爱,却是在他临终之时。他萧延终是父母缘薄,少时凄苦。
  景弘很久没有梦到过自己的父皇,他走到榻前和二十年前的自己并肩跪着,虚无的手穿过空气落到元寿帝的脸颊。
  
  漫天的白幡中,景弘跟着送葬的队伍走向皇陵。刚即位的自己一身重孝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沿路官民悲声大放。景弘惶然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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