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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带着青镯,花杞死死地抱着堇枫的手。
“因为他救了我。”
几十年前纷杂记忆的断片,在那一瞬间趋于静止。
韦玘祯童年最初的记忆就是漫天的大火。
赤色的火焰,猩红的鲜血,绝望凄惨的呼喊,惊恐万状的脸孔,残暴的屠杀,都这样包围着他,把他逼得无处可逃。
世界的主色变成了绝望的猩红色。
精致高贵的屋檐上是血红色的天空,那密密集集地数不清的箭矢和长矛是红色幕布下飞翔的兴奋的恶鸟。昔日温柔的月亮第一次让韦玘祯感觉恐惧。满月也被猩红色的世界所感染,变得红彤彤的灼热,像一只可怕妖怪的血盆大口——将韦玘祯吞噬。
尽职的管家把幼兔一样孱弱的韦玘祯用书箱装起来,顶着断裂的车盖,逃了出去。
躲在书箱里的韦玘祯透过缝隙,看见了一个男人。
驾驭着骏马,手执长剑,气宇轩昂的指挥着在场屠杀的士兵。他的脸像神祗一样英俊光彩,他的气势宣告着大获全胜的喜悦。
韦玘祯年幼的心灵说不清是爱是恨。或许,韦柒祯那个幼小的年龄,根本不了解这一切。
管家身中数箭,最后还是死去了。
那全身插满了密集箭矢,血流如注的尸体,双手最后还在死死地抠住书箱。让韦玘祯永生不敢忘记。
韦玘祯像一只幼小的临死前的小动物,拼了命的爬出书箱,拼了命的向前爬。一直到了天明破晓,惨淡的光线照射在他瘦弱的身上。
那时的他刚刚学会走路,可是他实在走不动了,只能缓慢的爬,韦玘祯的手,脚,膝盖,全被磨烂。他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迹。
身后突然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韦玘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凌空揪起,韦柒祯没了命的尖叫。其实那个士兵只不过看上了小孩子脚踝处的巨大的青镯。可是很奇怪,那个镯子怎样都无法摘下来,士兵恼羞成怒,可怜的韦玘祯像个垃圾,被随手扔开。
甚至已经连尖叫都没法叫出声了。韦玘祯那一瞬间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忽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
韦玘祯躺在那身着青金色锋利铠甲的俊美男人的臂弯里。男人的眉梢弯弯,似笑非笑。
他就是昨晚那男人。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男人笑着把韦玘祯搂搂紧。
浑身上下带来的血腥气息,浓烈得让韦玘祯熏得晕了过去。
夜凉如水。
清寂的玉笛声袅袅娜娜透过阁楼,在月色下弥漫成一道婉约而凄迷的景色。任是楼外飘起了潇潇暮雨,依旧抵不住美妙空灵的音。
清凉的夜色中,仿佛一瞬间盛开了千百朵淡青色的牡丹。
笛声忽的戛然而止。
阁楼内,男人从背后搂住了吹笛人的腰。
那是个眉眼精致的少年。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形容少年这样姿容端秀的人再合适不过。
“终于有足够的气力吹奏笛子了。”男人微笑着盘腿,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让少年坐在自己腿上,然后紧紧地搂住。
“我会杀死你。”少年忽然冒出来一句。
“来啊。本王要瞧瞧,这些年我的杞儿有没有长进。”男人笑得风流不羁。
少年恨声道:“除了嘲笑我你还会别的什么?”
“还会把你教育的越来越才艺俱佳,知书达理,然后让你取我这项上人头。”男人笑着把少年反推倒。
“你是我的乖孩子。”男人眯着眼睛,含混不清的说道。
临淄王。
——“是是非非,我该如何决断?”
韦玘祯心情复杂地闭上了眼睛。
『玖』
堇枫试图探究自己存活在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生命总是显现出一种神秘的性质,就像堇枫始终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就像这偌大的宫殿实则是最完美的囚笼,只是少了赭衣塞路,囹圄成市的可怖景象。花杞就是和堇枫在一起惺惺相惜十多年的囚犯。
他们,是共犯。
花杞在十几年前用玉镯将堇枫锁在身边,堇枫不曾离去,只是为了陪花杞一起坐牢。穷其一生。
只是希望花杞在看芙蓉花时,在吹笛时,身边有一个能够温暖他,支持他的……
无法定义堇枫在花杞身边的地位。
有莫名的声音告诫过堇枫,再华美的现实,终究是一场虚空。就像是震撼绚烂的烟火,落下的,不过是一地冰冷的灰烬。
越是美丽惊艳的东西,死,就益发显得黯淡。
可堇枫只是想抓住现在,就像个亡命的赌徒,在人生的赌桌前豪情的掷下赌注。
——然后万劫不复。
万千思恋,只能化作堇枫指尖的舞蹈,古筝萧彻一夏的流年。
长夜未央,堇枫微笑着用古筝伴奏,看着花杞吹笛。看着他老去,看着他,直到眼睛干枯,化成翩跹的花。
堇枫真的变了。
岁月打磨,将少年的一身锐气磨去,年年月月,堇枫读懂了花杞的心。一个眼神,一丝呼吸,堇枫就知道花杞是微笑,或是哭泣。
就算在宫里,杨玉环嚣张跋扈,花杞也只是静静的观望,他对堇枫说,皇上是真的爱着贵妃的,他们真的像一对平凡的夫妻。
李林甫的死去,杨氏一族的壮大,大批胡人兼任要职,那个叫安禄山的人流连宫闱以至于现今的安史反叛,战争迭起,花杞都不过问了。
他知道自己的劝告不起任何作用了。皇上的心已经满满的被那个叫玉环的女人占据。倾尽天下如何?朝政错乱又如何?皇上只希望和杨玉环共度余生。皇上老了,他不再是那个英姿勃发的临淄王,也不再是原先开元年间,提倡赋役宽平,刑罚清省的开明君王。
花杞看透了玄宗的心,一如堇枫看透了花杞的心。
但可悲。
花杞永远看不透自己。
他挣扎在离去和孤守之间。
天宝十五载,六月。
潼关失守。这意味着通往京师长安的最关键防线被攻破了。
皇宫内人人自危,昔日的歌舞昌平再不复返。
十二日,百官上朝的人数不到十分之一二。
十三日夜。
花杞和堇枫悠悠然的在亭内吹笛抚筝,然而空气中暗流汹涌,不寻常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崩——”琴弦瞬间断裂,宛如一声凄厉的低吟。笛声也同时戛然而止。
令人感到诡异的默契。花杞和堇枫互相对视,因为他们同时感到了心里的不安,就像是临死前被扼住喉咙般的窒息感。
堇枫安慰的握了握花杞的手。这才发现,原来两人的手同样的冰凉,没有温度。
“坊主!坊主!不好了!”喊叫声撕破静谧的假象,将罪恶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
只见一个女子简单的披着一件外衣,云髻凌乱,跌跌撞撞的闯进沉壁亭。
“怎么了念奴?”花杞询问。
“皇上带着贵妃娘娘还有一众公主皇子准备逃出宫了!现在宫里乱成一团。坊主,我们沉壁坊该怎么办?”
念奴泣不成声,泪眼朦胧。
花杞蓦然瞪大了眼,又惊又怒,扔掉笛子,就准备往外冲。
“你要去哪?”堇枫拽住花杞的衣襟。
“一国之君怎能在外敌进犯下弃子民于不顾?”花杞义正词严。
“所以你打算去见皇上,告诉他守在长安,但你觉得这可能吗?此时反贼无数,外面危险不言而喻,你告诉我,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堇枫抬头凝视着花杞的眼眸。
花杞忽然愣住了。是啊,真正目的是什么啊?
“这是我能为皇上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花杞低低的声音带着悲哀的祈求。
堇枫轻轻松开了自己攥紧的手。
“去吧。”
去做你渴望做的事情。
花杞紧紧抱住了堇枫:“谢谢你,堇枫,堇枫。”轻声呢喃的吴侬软语,是满满的信赖。
花杞毫不犹豫的跑了出去。
夜里忽然起了大风,将堇枫的墨蓝色长袍舞得翩跹若飞。
“坊主回来后,我们该怎么办?”念奴问道。
堇枫的眼里盛满了凄凉和肃杀,缓缓而落,华美而僵冷。
“他回不来了。”
或许这是花杞期盼已久的结果吧,皇上对于花杞,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啊。是不共戴天的世仇,还是抚育花杞成人的恩人啊。
堇枫只叹,花杞,你好可怜,你为此挣扎了一辈子。其实一直在痛苦中生活吧。明明是那样惊才绝艳的存在,可你的孤苦究竟谁知道。你一直都在渴望结束这种感觉,你已经等很久了吧。
“可是,既然您对于坊主怀有那样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