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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倏然转头,他不要命了么!
然而,咳嗽声并未中断,他和我隔着丝丝雨帘,右手捂住嘴拼命咳嗽,借助那卷起的衣袖的遮掩,左手向我做动作,暗示我不可轻举妄动。
“什么人胆敢在慈寿宫喧闹?”慈寿宫掌刑太监喝问。
鹿脯立即跪下,说话显得声嘶力竭:“奴才该死,奴才染了风寒,随主君前来向太后娘娘请安,不意寒风一吹,引发咳疾。”
慈寿宫的内侍何时把御前的人看在眼里过?掌刑太监一声令下:“有疾而不告假,嗽声惊扰太皇太后,掌嘴五十!”
我怒火翻腾,宫中掌嘴是以厚重皮拍击打面颊。慢说五十下,十下就足以让人脸肿起二指高,数日不能消肿。
第8章 掌嘴()
不能让鹿脯挨打!我立时就要出声制止,但是只容得我张开嘴,半声都未出来,廊下又有一道身影微动,仿佛只要我说话,对方就会有所行动。
我定睛看去,是饼饵。此时他一脸执着与哀乞,眼眸却坚定地望进我的眼睛。朝夕相处、契如心腹,我岂能看不懂他的意思?只要我有所行动,他便会立时步鹿脯后尘!
我怔怔地立在原地,顿时失了所有力量。一个尚且不能自保的皇帝,有什么能力保全他的属下?
“噼噼啪啪”的刺耳声,将我拉回到现实。鹿脯正在被掌嘴,司刑内监甩开手中的黑色刑具,重重击打在跪在地上,被迫仰起脸受刑的鹿脯脸上,每一声都仿佛打在我脸上,我闭上了眼睛。
但是,我可以做到不看,却不能不听。宫里受刑的规矩,被责打者要大声求饶并谢恩。鹿脯却连一声求饶都没有,他仅仅是利用击打的间隙,高声谢恩,声音中满是感激,仿佛他被太皇太后赏赐了高官厚禄、和璧隋珠,而非一顿毒打。
我当即就明白了鹿脯的这份良苦用心!他是在告诉我,即便面对太皇太后的无礼责难,也要面色和悦地感激接受。谁让我如今全部的倚靠,是刑太后和她身后的家族?
我轻轻点头,不知道鹿脯能否看见。
雨势转剧,瓢泼而下,淹没了鹿脯受刑的声音。
我重新双手交握于身前,眼观鼻鼻观心,在雨中微微低头凝立。在我前方五六步的距离,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土坑,如豆的雨点细密地洒在坑里,形成反光的一洼水。
我出神地盯着
怒火早已被雨水浇熄,只余下浓重的凄凉,连同暴雨所形成的氤氲水雾,将我重重包裹。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为谁泪?
***
不知多久以后,水洼里的雨滴变轻变小,继而变没,里面的水位缓缓下降,最终只剩下一摊湿润的泥土。
我仰起头,东南角的天空,有阳光照来。
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向我靠近,我忙平视过去,却见当先一人体型壮硕、面含怒色,我不自觉地挺腰抬颌——每次都想在这个人面前彰显天子威仪,每次都事与愿违。因为他是当朝太尉,刑天。
刑天经过我时停下脚步,满含怨怒的目光打在我脸上,似乎要将我凌迟方才解气。我心中冷笑,他最钟爱的长孙,如今生死未卜,他当然要怒不可遏,不过他越是愤怒,我反而越高兴!
“老臣拜见陛下!”话一出口,一股怒气就冲到我脸上,我下意识皱眉。
见我没有动作,刑天声音愈发低沉:“陛下!”
本朝规矩,即便贵为天子,于明堂上接受百官朝拜。可是若在内闱,对长辈也必须执礼谦恭。
他算我哪门子长辈!不过是个外戚而已。
喉间几乎要呛出血来,我抱拳揖让:“太尉有礼。”衣衫湿透,头上的发髻也被雨水浸透,随着我这个动作,几滴水珠自头上流下来,刑天毫不掩饰地轻蔑一笑。
他扬长而去,徒留我愣在原地。长秋令冯拂将太尉送出宫门,方才回转过来对我躬身施礼:“启禀圣上,太后娘娘侵晨被惊起,如今体倦身乏已是歇下了,圣驾请回。”
冯拂传达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后,还是压低声音劝我:“圣上,您快点回去换身衣服吧,春寒刺骨,当下落下什么毛病。”身为太后心腹,不敢也不忍得罪天子,这慈寿宫的长秋令,还真是会做人啊!
我木然点头,旋即转身就走。浑浑噩噩步出西宫门,三四个辇郎跪在当地,一脸忧色请我登辇,他们显然已经知道适才的一幕。我绕过他们,径自向回走。
“主君!主君!”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只不回头。
驼羹声音冷静:“前方不远处就是熏风殿,主君可往殿中休憩,奴才已经命人回宫取换洗的干净衣物。”
我不理他,继续走。
“主君还是登辇吧!”不知谁说了一句。
我摇摇头,突然爆出一阵大笑:“雨后暖阳,惠风和畅。朕要欣赏雨后初晴的美景,尔等一脸紧张作甚!”
“主君!”突然我的衣裾被一股大力拖拽住,我被迫停下脚步。
鹿脯哭着拉住我,就跪了下去,其他众人睹状尽皆跪下,就连路过的内侍宫婢不明状况,也跟着跪下。
鹿脯期期艾艾:“主君身子要紧,别赌气。”他的脸颊被打肿,说话咬字不清。
我突然用力推他,他向后仰倒,幸好身后有馎饦、饼饵托住身子。
我戟指鹿脯:“你!给我回宫!立刻!找山药!”山药是司药宫女,要让她赶紧给鹿脯敷药。
我虽然态度不甚和悦,鹿脯立即明白,他本能地谢恩:“是!是!奴才谢”
我踹他一脚:“别说话!回去!”
鹿脯踉跄起身,一溜小跑消失在宫宇之间。
馎饦突然起身,他抱紧我的臂弯:“主君,现在可否移驾熏风殿?”我扭头看他,他黑亮的眸子里满是决绝,轻轻向我点了一下头。馎饦性子执拗,若我不允,他必然会把我打晕了送过去。
被太皇太后责难,在大雨里浇了个透心凉,我已经够狼狈了,若是现下再被手下敲晕,那我就真可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了!
我淡然吩咐:“着人前往长乐宫,叩启母后,就说朕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请安。”说完,拨开馎饦放在我臂上的手指,径直向熏风殿走去。
***
熏风殿是用来借鉴外邦使节、举办宴会的地方,虽亦设有寝榻,但毕竟平素鲜少涉足,没有预备我的冠服。
甫入内殿,我还没反映过来,几名内侍呼啦一下子,将我围在中间,扒衣服的扒衣服,解发髻的解发髻,擦头发的擦头发,门外的驼羹则一声声催促快些把火炉、手炉和脚炉都拿来。
我抽抽嘴角,没说话。当一切暂时稳妥,我披散开头发,围了一方衾单,默然坐于南窗之下:“朕想静一静”声音低如蚊呐,可是下一刻,我的身边,就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第9章 宫婢()
时近正午,和煦的阳光透过南窗照在我头上、身上,我仰起头,觉着阳光刺眼,眼泪不自觉就淌下了。
抬起右手捂住眼睛,想着过一会儿就好了,但越来越多的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止也止不住。
我的出生,曾经备受瞩目,曾经为梁、夏二邦带来将近二十年的太平,然而谁又能想到,生而为帝的我,此时只能在深宫一隅饮泣吞声。
正当我默然神伤之际,一声低柔:“奴婢周慧,为圣上奉茶。”
我讶异,猝不及防,忘记擦泪就怒然抬头问她:“谁让你进来的?!”
来人忙将托盘放在一旁,跪伏下去:“奴、奴婢什么也没看见!”她通身明艳的嫩绿鹅黄,如今抖做一团,如同狂风之下的一株嫩蕊。
我缓缓揩去泪水,端正坐好:“近前!”
她膝行到我脚边,依旧伏下身子,浑身颤抖,不时发出一声抽泣。
“抬头!”我不带感情地命令。
这女孩估计是被吓傻了,她呼吸不稳,稍稍抬了下肩膀,可惜我只来得及看见额头,又立即以头触地:“奴婢、该死!圣、圣上恕罪、饶命!”
她当我是什么,是昏君暴君么?一言不喜就欲取人性命?
“你有什么罪,要朕恕你?还是说”我略微欠身,以右手拇指食指捏住她下颌,迫她仰面。当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我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脸还在其次,她有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睛。眉如远山敛黛,眼似秋水含烟,更何况此时这双水汽沼沼的眼睛里,在持续不断往外流泪。
她是真的吓坏了!
晶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