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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琳背对着姜小柏，打算心平气和地与他对话：“我真不知道，我们就要结婚了，你为什么非得来这么一出？”
姜小柏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倔强地说道：“你当时和我分手，不也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如果我不低声下气地挽留你，你就要狠心地离开我。说到底，我才是关系中被动的那一方，你真的爱我吗？”
以琳倒是没想到，一向神经大条的姜小柏，也会这样感性，以及患得患失。
以琳开口道：“你把我当什么人，如果不是认定你了，你以为我会把自己交给你？你却这样伤我的心。”
姜小柏倔强地问道：“那我们扯平了，以后好好过行吗？”
以琳没有回答，姜小柏呆立着，两人陷入僵局。正巧刘师傅带着杨诗琴来串门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杨诗琴新婚之后，和老公一直很甜蜜，脸上时常带着微笑。而刘师傅和许师傅，两个谈着不紧不慢的黄昏恋，也是颇为享受。
姜小柏见以琳不吭声，独自走出了以琳的办公室。以琳和姜小柏闹矛盾一事，已是全馆皆知。大家都知道以琳怀孕了，本以为只是情侣间的小打小闹，可结婚的请帖却迟迟不见发。大家众说纷纭，不过大多是猜测，姜小柏做了什么对不起以琳的事。
杨诗琴一屁股坐在，以琳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刘师傅则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以琳则忙活着给两人泡茶。
杨诗琴羡慕地说道：“哎呀，以琳，你这办公室可真透气啊！不像我们火化组整容室，天天站着给遗体穿衣化妆。就算偶尔闲下来，那办公室你是没看到，在一楼，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好在我和刘师傅，还有那些个火化组的男人们，同在一个办公室，不然我一个人，可是不敢待的。”
以琳给她们端上绿茶，笑着说道：“那以后有空，你们就多来我这待着呗。”
刘师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以琳，你对着我们都有说有笑的，怎么见着小柏，反而板着张脸。要我说，你都怀孕了，有什么矛盾解决不了的？我们做女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何必事事较真，就算小柏在外面有什么，不把她带进家门不就得了？不能管得太严，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他把工资交到你手里，也就行了。”
看着刘师傅，以琳就想起自己已经过世的阿姨，她们把对男人的标准降得这么低，却也不曾得到幸福。
以琳知道刘师傅是对自己好，只是两人一个是70后，一个是90后，话怎么可能说到一起去呢？
以琳说道：“可是我就是心中一口气难忍。”
杨诗琴说道：“我倒是觉得以琳做得对，不摆明自己的立场，叫姜小柏知道厉害，以后肯定还犯浑。不过以琳你生气归生气，婚该结还是要结的，养孩子的钱当然得姜家出，你可是给他们家生孩子。”
对于钱，以琳倒是不太在乎了，她已经有了一套老人留给她的拆迁房。单位的人才补贴，她还可以申请二十万的房屋补贴，足够付首付了，贷款买个单身公寓没问题。只是以琳没想到的是，没钱的时候为钱烦恼，有钱了烦恼还是没减少。
以琳说道：“钱倒没什么，我一个人也花不了那么多，养个孩子还是够的。”
刘师傅说道：“你呀，就是没有吃过什么苦，到底还是心气太高。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能嫁个条件这么好的老公，管他花不花心呢。”
杨诗琴也劝道：“以琳，你可别这么傻，便宜了姜小柏这小子。你得快点和他结婚，把他套牢，不然城北那套崭新房子，不就便宜了外面的狐狸精了吗？”
以琳想，如果刘师傅和杨诗琴知道，姜小柏根本没有小三。自己只是因为意外怀孕，打破了自己的计划，这才拖着不肯结婚，她们肯定会觉得自己矫情吧？
不过以琳倒是很享受这种，有事大家一起商量的温暖。她大概是真的老了，要是在以前，她心志坚定，雷厉风行，想干什么干什么，根本不会去听别人的意见。
要和一个人绝交，也绝不拖泥带水。然而，现在的她却觉得，有事大家一起商量挺好，在上海这么久，她的自我，大概被磨损了很多。
以琳很羡慕那些读书少的人，例如殡仪馆大部分员工，包括刘师傅，杨诗琴，姜小柏。她们考虑问题总是十分简单，从现实出发，平日里考虑的，无非是吃穿用度，以及其他一切，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
不像以琳，受了高等教育，脑子里总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例如梦想之类的。就好比这次怀孕，在刘师傅和杨诗琴看来，简直是最好的结婚机会。
刘师傅和杨诗琴喝完茶，回火化组整理自己的东西去了，以琳也开始整理新办公室。从上海回江城，以琳舍弃了许多旧物；从蕉园搬进姜小柏家，以琳又做了一次断舍离；但这都不及，以琳离家出走来得彻底。
从旧馆到新馆，以琳又舍弃了一部分办公用品，整理完办公室，以琳仿佛获得了一次新生。这间超级无敌景观办公室，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人生中头一次，以琳产生了一种安身立命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命理学家说的落位吧，人活于世间，要努力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虽然以琳被姜小柏设计怀了孕，心中恼怒，但相比起去上海闯荡，在待了一年的殡仪馆，她觉得内心很是安稳。
以前的种种选择，以琳都是迫于父亲的威严，凡事合他的意，所以内心积攒了很多憋屈。但这次留在江城的决定，是她自己做下的，尽管有些许不甘，但她以后的日子，无疑会是舒适安稳的。
看到刘师傅和杨诗琴活得这样努力，以琳也决定放弃过去那个，心中诸多不满的自己。以积极乐观平和的心态，迎接肚子里这个小生命，进入做母亲的人生新阶段。
第130章 月落坞的暮年（）
经过刘师傅，杨诗琴，和冯丽艳的开解，以琳对意外怀孕这件事，已经没有这么排斥了。姜家对于以琳推迟婚期一事，也无可奈何，这毕竟是姜小柏有错在先。
其实冷静一段时间挺好的，毕竟当初以琳答应姜小柏的求婚，有一部分原因，是迫于姜小柏当众求婚的压力。以琳二十岁之后的十年，可谓十分折腾，就算她回到江城这一年多，也没停了折腾。
说到底，这不过是为了弥补，没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省城读高中留下的遗憾。可无论以琳如何折腾，那份遗憾终究不能弥补，丧失在生活中无处不在。爷爷离世得突然，以琳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爷爷就去世了。
十一，弟弟以琅开车带着弟妹，从杭州回来了。以琳也不叫姜小柏，一个人回娘家吃饭，见到以琳怀孕，以琅很是开心，一个劲劝以琳早点结婚。
老家院子里，种了几棵桔树，以琳小时候，那些桔树就在了。以琳害喜，喜欢吃酸的，以琅自告奋勇，带着以琳回老家摘桔子。父母也随着三个年轻人一起，回老家看看。
十一期间的天气是极好的，蓝天白云，艳阳高照。此时的桔子，皮还是青的，以琅拿出袋子里的剪刀，分给父亲一把，两个男人开始剪桔子，三个女人们，则站在一旁围观。
以琳迫不及待地剥开一个桔子吃起来，桔子个头已经不小，再过半个月，等桔子皮转黄，就好摘了。怀孕真是件神奇的事情，似乎对于酸味的敏感度，降低了许多。此时以琳吃着桔子，觉得味道酸甜适中；而弟妹尝了一瓣桔子，脸都酸得皱在了一起。
隔壁邻居群芝和春英，见到陈家人回来，也来凑热闹。闲聊时，以琳听到一个惊天大消息，月落坞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坞，居然要拆迁了！
据群芝讲，月落坞将会拆迁建国道，而隔壁的另一个小山坞婆婆坞，已经开始拆迁，推土机将好几处房子都填平了。
以琳心中很是伤感，又觉得这一切，似乎又有迹可循。首先，月落坞这个名字，就暗含着消减的危机。日升月落，落即是下降，下降总是不好的。
再则，是希云砍了坞口的水口树——一棵有几十年树龄的皂角刺。自从那棵皂角树被砍了之后，坞里好几个老人接连过世，包括他自己。以琳前屋的老太，后屋春英的老公穿山甲，爷爷，希云，从年前开始，半年内全都过世了。前屋老太的大儿子大龙智力低下，前些年回月落坞养老，本来还好好的。结果后来，又被弟弟接到镇上养老，没曾想，就被路过的汽车给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