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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有贞元皇后的支持,居然能让天子收回成命,改诏赐婚,成就了一双四十年的白首夫妻。
“周大人?”琉璃大吃一惊。
金陵府尹周畅,在金陵人心目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糊涂翁。
都说他早先在京里当官失了圣意,到金陵做府尹一做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来政绩平平,不升不降,多半也是因为当今皇上不忘周老夫人当年的哺育之恩。
明明政务大多都交给少尹成远步等几位副手在处理,偏偏还不肯告老还乡。
虽然没什么骂名,但也绝对没有好名声。
琉璃今天也见过了,就是个弓腰如虾米的老头子,在两位王爷跟前就更像虾米了。
真的很难想象他曾是翩翩状元郎,还会为了一个女官金殿抗旨。
“四十光阴如电射,万事如泡如幻影。”
周老夫人低叹一声,语调也苍凉起来。
新婚不久,贞元皇后就薨了。
不知道是不是哀恸过度,穆帝性情大改。
从此朝野巨变,一切都不再如前。
“那些女官、女将军也都回乡了吗?”琉璃忍不住问。
“回乡的回乡,嫁人的嫁人,也有倔强的,要么出家,要么……”
老夫人没有再说下去。
琉璃也没有再问下去。
旁边一个丫鬟笑着上前打岔:“老夫人平时不爱理人,今晚真是打开了话匣子。”
其他丫鬟也附和道:“既然欢喜季三小姐,那就多留她住几天呀。”
多住几天,多对赵浣云说几次“我真的不会下棋么”……
琉璃心中正在叫苦,手背上却被老夫人轻拍了两下。
“好孩子。夜里露重苔滑,还需小心些。”
“咦?”
为什么突然会说到这一句?
琉璃望着老夫人意味深长的微笑,茫然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这时旁边走来个丫鬟,笑嘻嘻捡起一物呈给琉璃。
“季三小姐,你的东西还请收好。”
一接过那东西,琉璃又想直接晕死。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收在袖子里的方胜居然落到了地上。
“这……这不是……不,这……”
想说不是自己的,又恐方胜被别人拆了为那个人招惹危险。
她索性闭了嘴,垂头等着老夫人教训。
谁知老夫人只是摆摆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打小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丫鬟们也抿着嘴吃吃直笑,笑得琉璃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老夫人替她解围。
“妙龄女子谁不想觅个如意郎君?只是其他事还需仔细考量,权衡利弊。琉璃小姐当然是懂得这道理的,是不是?”
琉璃赶紧胡乱点头。
“即便不懂。但凡行事之前,先想想举头三尺有神明,再想想父母亲族,也就懂得了。”
琉璃继续点头。
老夫人满意的一笑。
“果然比云丫头乖觉。”
最后拉着她的手,亲自套上一只朱红色的圈子。
“这只南海珊瑚磨的手钏,就戴去玩吧。”
“可是……”这色泽,这质地,更像是东海的才对。
“云丫头也有一只。你们已成姐妹,往后少不了相互扶持。”
原来如此。
兜了这么大一圈,不过只是替赵浣云来恩威并施的么?
摸着珊瑚手钏,琉璃心底唯有苦笑。
她们也实在太抬举她了。
敛身一拜,说出也许无人相信的实话。
“多谢老夫人提点。琉璃年少为无知,行事莽撞,不过,从来不会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55章 哪有这样的笨鸟()
从周老夫人房中出来,已是月斜中天。
远远传来人声,看来夜宴已经散场,宾客各自扶归。
琉璃才在自己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就听见门扇一响,赵浣云由丫鬟扶着进来了。
几杯酒后,红晕满颊,越发显得杏脸桃腮,美人如画。
“姐姐怎么就先回来了?”
赵浣云拉着她袖子。
“可惜,你没瞧见端王月下舞剑。那真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琉璃赶紧扶着额头说酒喝多了头疼,要趁早睡下。
把赵浣云送走后,又特别大声嘱咐丫鬟,不到天亮莫来惊扰。
“我一向浅眠,哪怕受了半点惊动都会醒来。”
赵浣云为了示好,又特地板起脸来号令了一番。
门外真的就悄无人声,连树叶摇落的声音都清晰可听。
琉璃在窗下坐了一会儿,终于熬到了时间,也终于想好了要规劝小八的话。
用被子裹了个人形放在床上,又放下帐子。
先从衣服上抽出一根细线,潜行出门后再绕在门闩上。
说起来,这些招数还是三年前她偷跑扬州时,丫鬟阿丝教的。
不知道这一次等着她的,是不是又一次的身败名裂?
夜里果然露重苔滑。
她滑了好几次,深深痛恨周府这种用碎石子路面拼花的风雅爱好。
湖边湿气重,碎石子之间都是青苔。
有一次摔倒的动静略大了点,似乎惊动了人。
她赶紧吹了灯笼,藏进芦苇丛里。
只见几点灯光晃了晃,渐渐靠近。
过了会儿有人禀道:“回王爷,大约是湖上的野鸟回巢。”
“野鸟?”
这声音竟是端王。
“刚才本王分明瞧见亮光一闪。”
“大约是湖上的月光。”
“你道本王是真醉了么?胡说!”
说自己没醉的人,往往是真的醉了。
端王听上去就醉意不浅,脚步也有些踉跄。
“美人儿,你欢喜看野鸟么?”
这是在问谁?
琉璃蜷缩着,大气也不敢出。
不过当然是她自己多心了。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羞涩的笑意。
“奴婢……只是见到王爷就很欢喜了。”
是那个斟酒的小丫鬟么?
还是那个弹箜篌的乐伎?
再不然,就是那个歌声如珠玉的歌姬?
琉璃胡乱猜想着,却不敢探头去看。
只怕一看,就是会令自己心碎的画面。
“本王倒是很欢喜看野鸟。尤其是某一种。”
端王说,脚步一路踏来,踩倒几根芦苇。
“王爷不可!”
美人儿娇呼一声。
“湖这边……都说不大吉利。”
“是么?”
“王爷瞧见那边的红阁子了么?”
“瞧见了又如何?”
美人声音低颤:“都说,那阁子里闹过狐仙。”
“狐仙?狐仙不正在本王怀里么?”
接着就是一阵低笑与娇嗔,听得琉璃如坐针毡。
“美人儿啊,你猜猜看。”
“什么?”
“这湖边的野鸟,会不会飞去给狐仙吃呢?”
“王爷说笑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笨鸟?”
“本王说有,便是有!”
云头麒麟履一转,正对着琉璃藏身的芦苇丛。
“就算有那么笨的鸟,也没听说过狐仙会吃这个。”
“是么?”
端王笑着咳了两声。
“狐仙不爱吃野鸟么?本王可是爱吃得很!”
云头麒麟履又踏近了几步。
“尤其,是那种笨到自投罗网的。”
“王爷爱吃野鸟,明日不如让周大人张罗一席。”
“那多无趣。”
凛然一响,剑光出鞘。
芦杆在剑气的震荡下摇摆起伏,发出沙沙的响声。
真的有几只巢宿湖边的野鸟拍翅飞起,惊惶地冲波而去。
“本王要吃的,自然要由本王亲手猎来。”
被剑光扫到的芦苇纷纷折腰,又被剑气震向空中。
轻柔如芦花,锋利如芦叶,劲脆如芦杆,全都化作碎雪漫天。
琉璃披着一身芦花雪,只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好几次,他的剑光都从她头顶闪过。
只差一点点,就能猎杀她这只“笨鸟”。
也是天可怜见。
端王舞醉剑,芦花尽成雪。
唯独她藏身的这一丛,在醉剑下得以幸存。
也亏得她咬紧牙关,没有尖叫着跑出来。
终于,那双云头麒麟履离得远了。
“无趣!”
风里飘来端王的冷哼。
过了一会儿,又换成了美人儿娇柔的笑声。
等声音都消失后,琉璃战战兢兢地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