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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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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真是副主教。他左边是副领唱人,右边是手执指挥杖的领唱人。副主教朝前走着,头向后仰,眼睛瞪得老大,目不转睛,高唱着:
“我从地下的深处呼喊,你就俯听我的声音。”
“你将我投下的深渊,就是海的深处。大水环绕我。”①
①见《旧约全书·约拿书》第二章。原文为拉丁文。
副主教穿着胸前绣着黑十字架的袈裟出现在尖拱形大门廊外面的阳光下。此刻,他面色煞白,人群中不止一个人还以为他是大理石主教雕像中的一个,本来跪在唱诗班墓石上,现在站起身到坟墓门口迎接那个即将死去的女人,把她带到阴间里去。
她呢,也是面色煞白,宛若石像。有人把一支点燃的黄色大蜡烛放在她手上,她几乎没有发现。她没有听书记官尖声宣读那要命的悔罪书。别人要她回答“阿门”,她便回答“阿门”。当她看到那个教士示意要看守人走开,并独自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才恢复了一点生气和力量。
于是,她感到血液在头脑中翻腾,已经麻木、冰冷的灵魂中残存的一点义愤又重新燃烧起来。
副主教慢吞吞地走到她跟前。她身处绝境之中,仍然发现,他眼中闪烁着淫欲、嫉妒和渴望的目光,正扫视着她的裸体。随后,他高声问道:“姑娘,您请求上帝宽恕您的错误和失足吗?”他又凑到她耳边加上一句(旁观者以为他在听她最后的忏悔):“你需要我吗?我还能救你!”
她盯着他说道:“滚开,恶魔!不然的话,我就告发你。”
他恶狠狠地笑了一笑,“谁也不会相信你的,你只会在罪行外再加上一个诽谤罪!快回答!你要不要我?”
“你把我的弗比斯怎样了?”
“他死了。”教士说。
恰好在这时候,倒霉的副主教机械地抬起头,看到在广场的另一头,贡德洛里埃府邸的阳台上,队长正站在百合花的身旁。副主教摇晃了一下,把手搭在额头上,又望了一会,低声骂了一句,整个脸剧烈地抽搐起来。
“那好!你死吧,”他咬牙切齿地说,“谁也别想得到你。”
于是,他把手放在埃及姑娘头上,用阴惨惨的声音说道:
“现在去吧,罪恶的灵魂,愿上帝怜悯你!”①
这是人们通常用来结束这一凄惨仪式的可怕惯用语,这是教士给刽子手的暗号。
民众都跪了下来。
“主啊,请宽恕我。”②
依然站在大门尖拱下的神甫们念道。
“主啊,请宽恕我。”③
群众跟着念了一遍,嗡嗡声掠过他们头顶,仿佛是汹涌波涛的拍击声。
“阿门。”副主教说。
他转身背朝着女囚,脑袋耷拉在胸前,双手合十,走进了教士们的行列,过了一会,连同十字架、蜡烛和僧衣,一齐消失在教堂那阴暗的拱顶下面。他那响亮的嗓音逐渐淹没在这绝望的诗句的合唱声中:
“你的波浪洪涛,都漫过我身!”④
①见《旧约全书·约拿书》第二章。原文为拉丁文。
②原文为拉丁文。
③原文为拉丁文。
④见《旧约全书·约拿书》第二章,原文为拉丁文。
就在这时,教堂侍卫手中的矛戟铁柄的断断续续的碰击,在本堂的柱廊间渐渐低微了下去,好像钟锤似的,敲响了女囚的丧钟。
这时,圣母院的每道大门仍然开着,可以看见教堂里空无一人,阴森森的,没有蜡烛,也没有声音。
女囚仍然待在原处,一动不动,等候处置。一个执棒的捕快不得不跑去通知夏尔莫吕老爷,他在整个这段时间内都在研究大门上的浮雕,有人说那代表阿伯拉罕的献祭,也有的说它代表炼金术的实验,天使代表太阳,柴捆代表火,阿伯拉罕代表实验者。
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他从凝望静思中拔了出来,他终于转过身子,向两个黄衣人打了一个手势,刽子手的两个隶役立刻走近埃及姑娘,把她的双手再捆起来。
不幸的姑娘重新登上囚车,在走向她生命的终点站时,想必对生命仍带着几分眷念而感到撕心裂肺的悲伤吧,她抬起通红、干涩的眼睛望着天空,望着太阳,望着把天空零零落落裁成四边形和三角形的白云,随后她又低下头,望着大地、人群、房屋……在黄衣人来绑她双手的当儿,她猛然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一声快乐的叫喊。她就在那边,在那个阳台上,她瞥见了,是他,她的朋友,她的主宰,弗比斯,她生命的另一个影子!法官撒了谎!教士撒了谎!正是他,她无可怀疑,他就在那儿,英俊,神采奕奕,穿着那身鲜艳的军服,头上佩着翎毛,腰上佩着宝剑!
“弗比斯!”她喊道,“我的弗比斯!”
她想朝他伸出因爱情和狂喜而颤抖的双臂,可是双臂被绑住了。
这时,她看到队长皱了皱眉头,一个漂亮的少女靠在他身上,嘴唇轻蔑地翕动,气恼地望着他。只见弗比斯说了几句她从远处听不到的话,两个人赶快溜到阳台的玻璃窗门后面,窗门随即关上了。
“弗比斯!”她发疯地大声喊道,“难道你也相信吗?”
她的心中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想起她是因谋害弗比斯·德·夏托佩尔而被判死刑的。
她在那以前一直全力支撑着,但这最后一击太厉害了。她一下子瘫倒在路上,一动不动。
“快,”夏尔莫吕道。“把她抬上车去,马上了结!”
还没有人注意到,在门廊的尖形拱顶上面,刻有历代君王雕像的柱廊之间,一个奇怪的旁观者一直不动声色地观望着。他的脖子伸得老长,相貌奇丑,若不是穿半红半紫的奇怪衣服的话,准会被当作石头怪兽中的一个,六百年来,教堂的长长檐槽就是通过石兽的口流下来的。这个旁观者自中午起就在圣母院大门前,把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从一开始,趁着没有人注意,他就在柱廊的一根柱子上牢牢拴了一根打结的粗绳子,一头在下,拖到石阶上。绑完以后,他心平气和地观看起来,不时有一只乌鸦从他面前飞过,还打一声唿哨呢。就在刽子手的两个隶役决定执行夏尔莫吕的冷酷命令的当儿,他跨过长廊的栏杆,手脚膝盖并用,抓住绳子,只见他像一滴顺着玻璃窗流淌下来的雨水,一下子从前墙滑落下来,飞快地跑向两个隶役,挥动两只大拳头,一手一个将他们打翻在地,用一只手托起埃及少女,好似一个孩子提起他的玩具娃娃,一个箭步跨到教堂,将姑娘举过头顶,用一种令人惊骇的口气叫道:圣地!
这一切如此迅速,恰似一道闪电划破黑夜,一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圣地!圣地!”人群反复喊道,千万只手拍着,卡齐莫多的独眼闪耀着快乐和自豪的光芒。
这一阵震动使犯人苏醒过来。她抬起眼睛,望了望卡齐莫多,随后突然闭上眼睛,仿佛被她的救命者吓住了。
夏尔莫吕一下子愣在那里,刽子手,所有随从,全都愣住了。的确,在圣母院的围墙内,犯人是不可侵犯的。教堂是一个避难所。整个人类司法制度不准越过教堂的门槛。
卡齐莫多在门廊下停了下来。他的一双大脚站在教堂石板地上,似乎比沉重的罗曼式石柱更坚实。他那头发蓬乱的大脑袋瓜深埋在双肩之间,有如埋在只有狮鬣,没有脖子的雄狮的双肩之间。他长满老茧的大手举着那还在心惊肉跳的姑娘,好像举着一条白练;他是那样小心翼翼地托着她,好像生怕把她打碎,或是把她像花一样弄枯萎了。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件精致、优美、珍贵的宝贝,是为别人的手而不是为他的手而做成的。不时,他好像连碰都不敢碰她,甚至不敢对着她呼吸。后来,他蓦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紧贴他的鸡胸,仿佛那是他的财富,他的珍宝;好像他是这孩子的母亲一样,他的独眼低垂下来,望着她,把温柔、痛苦、怜悯倾泻在她脸上,然后又突然抬起头来,眼中充满光芒。这时女人们笑的笑,哭的哭,人们兴奋得直跺脚,因为这时候,卡齐莫多真正显出他的美。他是美的,他,这个孤儿,这个捡来的孩子,这个被遗弃的人,他感到自己孔武有力,他敢正面藐视着这个将他驱逐,而他却那么强有力加以干预的社会,藐视这个人类司法制度,敢于从中夺取其牺牲品,藐视所有这帮豺狼虎豹,迫使他们只好空口乱嚼,藐视这帮警卫,这帮法官,这帮刽子手,以及国王的全部权力,统统被他这个卑贱者借上帝的力量砸得粉碎。
而且,一个如此丑陋的人竟然去保护一个如此不幸的人,
卡齐莫多竟然救下一个死刑犯,这真是一件感人肺腑的事啊。
这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两个极端悲惨的人互相接触,互相帮助。然而,在胜利过去几分钟之后,卡齐莫多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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