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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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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子青声音之大,像是在和谁吵架,“殿下,奴婢不许您这样糟践自己。奴婢这一辈子能认识殿下,能跟从服侍您,奴婢这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欢喜。”她心痛地将他额前垂挂的一缕乱发捋到他耳后,“人立于天地间,只求个俯仰无愧于心。别人爱说什么,随他们去说好了,反正,奴婢清楚,您是这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好人!”她的话斩钉截铁,毋庸置疑,“这一世,奴婢只要能跟在您身边,天天能见您一面,奴婢就心满意足了。殿下,您知不知道,您活着,活得健健朗朗、开开心心的,对奴婢有多么重要?”

赵长安呆呆地望着她:“真……真的?”子青低垂螓首,轻轻地,但却是坚定地点头:“奴婢爱慕殿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殿下高兴……”她语声渐渐低微,向前一倾,已投入到爱郎怀中。

乍觉软玉温香满怀,赵长安心不觉“怦怦”乱跳,气血上涌,欲待克制,但怎么能够?迷离夜色中,眼前是子青水汪汪的一双美目,颈边,耳旁,俱是她发际间一缕淡淡的令人欲醉的香泽,此情此景,真正让人如何不销魂?

他欢喜,惭愧,事实上,他亦早就对子青暗生好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一经察觉,他便惶惑了:人怎么能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呢?于是他把全部心思都用去思念晏荷影,希图用思念来冲淡对子青的这份情感,可越是压制,这份感觉便越强烈。这时听子青直抒胸臆,他暗暗内惭:其实,这句话该由自己先说的。他抱住她:“子青,其实,我也……早就喜欢你了,可……”子青微微一颤,呻吟了一声。他再也不能克制,一低头,吻上了她的双唇。

二人紧紧拥抱,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便是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也嫌时日太短,不能一尽二人心中的无限欢畅。他将子青抱起,转身进了帘幕低垂的罗帏。

雨过天晴,窗棂中透进一缕晨曦的清光。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只觉头痛欲裂,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胀难举。他不想睁眼,睁开眼,那些难以承受的酸楚和痛苦又会奔涌而来,可就这样死人般躺在床上,又能躺到几时呢?

死了多好呀,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他脑中倏地一闪:“这话……是谁说的,这么耳熟?好像……昨晚……”他倏地睁眼,只见被翻红浪,床衾凌乱不堪。

这……不可能!自己昨晚从晏荷影处跑出来后,虽在一家小酒馆里灌了许多烈酒,连自己是怎样离开酒馆、又是怎么回来、怎么睡在这床上的都不记得了,可……看看身上,还好,中衣整整齐齐,但这屋里怎么这样乱?好像曾冲进来七八个疯汉大打出手一般。他一撑床沿,努力坐起,左手背一阵疼痛,一看,手被一块丝巾仔仔细细地包扎着。好眼熟的丝巾,这……是子青的!

他心中剧震,昨夜的情形倏地从眼前闪过,他不觉呻吟了一声:“天哪!我昨夜都干了些什么?我……兴许酒灌得太多,头晕了?可那衾帐间的一切历历在目,那可不是头脑发晕时的幻象……”想到这儿,他不禁僵住了。

这时,子青衣裙整齐地进来了:“殿下醒了?要起身吗?奴婢去给你拿衣衫。”

他不敢看她:“不……不用。”

“您还想多躺一会儿?厨房里熬着冰糖莲子羹,想不想用一点儿?”他心一痛:“不用。”偷觑子青,却见她面容平静,行若无事。子青顺手扶起床边倒伏的圆凳:“昨夜殿下久不回来,奴婢不敢闩门,您醉得太厉害了,奴婢真是吓坏了。”他想下地,一动立觉晕眩,她忙扶住:“您酒还没醒透,再多躺一会儿吧。”

赵长安摇头:“不了。”

“那……奴婢去打水来服侍您净面。”她欲走,赵长安一把拉住她,她一愣,觉得他的眼神不同往常。他将她拉坐床沿,说有很要紧的话跟她说。她微微发慌,问他要说什么。

赵长安正色道:“我要带你回东京,去见我娘。”赵长安低声,但却郑重地对她道,“以后,你不要再自称奴婢,也不要叫我殿下,叫我的名字就行了,这些洒扫服侍的活,也不要再做了。”

子青慌神了:“为……为什么?”赵长安轻柔地揽住她的肩:“因为,你已是奉华公主殿下,我的正妻,宸王宫的世子妃!从今天起,你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回京后,我就向皇上请旨,册封你为公主,凡我有所请,皇上无不准奏。然后,奉华公主殿下就要下嫁我这个王世子。大婚后,你要统御王宫内院数千的臣属和宫女奴仆,哪能再做这些粗活?带你回去,娘一定很高兴。你不晓得,她盼我成婚,盼得有多着急!其他的亲王世子早都婚配了,每个人都有了一大群孩子,只有我,心高气傲,所求太奢,总想找个天下无双的绝世女子,却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配得上人家?现在好了,总算是想明白了……”他絮絮地诉说着,神情似乎十分欢欣满足,但眉宇间,为何还是有一丝凝聚不散的愁云?

子青开始浑身颤抖:“殿下,奴婢……”

赵长安佯怒道:“不准再叫自己奴婢!”

子青更是惊慌:“我……我……我做不了你的世子妃!我……只要能做殿下的一个侍女,天天能够看着、伺候殿下,就……”

“别冒傻气!”他屈食指一刮她的鼻尖,“臣已经是公主的人了,公主殿下要是不给臣一个交待,那臣这一辈子,岂不是都要毁在公主殿下手里了?”

“我……我怎么配做殿下的正妻?”

“嗨!要是连一位公主殿下都不配,那要谁才配呢?求求公主殿下,是不是要臣跪在地下‘砰砰’地磕头,向公主殿下苦苦哀求,公主殿下才肯答允与臣的婚事?”看着他笑嘻嘻的双眼,子青手足无措,讷讷地还要说,赵长安苦笑了,“莫非……你也看不上我?”子青望见他眼中那丝一闪即逝的忧伤,心中大痛,连连否认。

“那,你是答允了?做我的世子妃?”

她怔了半晌,痛悔地“嗯”了一声。“唉,可总算是找到一位公主了。看来,我也没太子殿下说得那么差劲,虽不圆满,可差事总算也办了个七七八八。”他愉悦地笑着,浑未留意到子青眼中的恐慌和懊悔。

秋风飒飒,浙淅沥沥地又下起雨来了。这雨虽不似前日夜里的那场雷雨声势惊人,但那雨打秋叶、雨滴空阶声,却更令西楼中的人凄凉难耐。赵长安随手翻看一册《前诸贤高赋集》,一扫眼,正看到江淹的《别赋》:“……下有芍药之诗,佳人之歌。桑中卫女,上宫陈娥。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他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当日姑苏十里平湖中自己送别晏荷影的情景。

他不禁感到落寞惆怅,眼望虚空,神思飞然,但旋即便暗暗自责:你既与子青有了肌肤之亲,又亲口许诺要与她完婚,却为何仍心心念念地对别的女子牵肠挂肚,不能忘怀?这岂是一个将为人夫的人所应有的想法?唉,也难怪她会对自己那般痛恨厌恶,似自己这样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轻浮之徒,又怎配与她同偕白首!

他正浮思连翩,忽听帘外有人轻语。他心头一跳,回首一看,子青不知何时已伫立榻前。帘外夜雨潺潺,寒气侵人,她却只内着月白细缨暗梅襦,襟口露出雪白的丝领,下系同色曳地百褶长裙,外罩一袭深青白梅疏雪诗文图案的大袖对襟褙子。腰系淡青丝绦,悬白玉缕雕双梅佩,松软黑亮的飞雪梅花髻只用一支白玉缠枝梅月钗簪了,手中一柄织锦梅花团扇。看似随意家常的穿着下,透出的却是绝顶的经心和刻意。

地毡沉静的蓝色,衬得通身着素的她宛如一枝灵逸的白梅。当此际也,细竹帘外一缕风掠来,袭来一缕淡雅的暗香,从认得子青起,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美逸如梅,清逸如雪,一时倒看呆了,不禁吟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迥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子青面色绯红,垂首一笑,接道:“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

他一怔,忽想起这篇《洛神赋》叙的是子建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悲苦交瘁之意,天人永隔、伤心泪血之情,这时用在自己二人身上,大是不祥。他忙拿起一袭雨过天青长衫,披在她肩上,换了个话头:“天这么冷,又下雨,怎么只穿这么点儿?好看是好看,可要受了风寒,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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