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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贼道)-第3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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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内守备府用了晚宴,张原告辞出来,与穆真真、武陵三人行到通济桥,见月色甚美,想着有些日子没见到王微了,再过半个多月他就要启程回山阴,总要去等候道个别——

    对于王微,张原毫无感觉是不可能的,王微之美,连瞎子都知道、连太监都悔恨,张原也是正常人,当然很愿意看到这个美丽多才的女郎,看她巧笑嫣然、听她娇音悦耳,不动心、没兴趣怎么可能呢,但张原志存高远,那种男子天生的占有欲被理智克制着,还有,每次看到王微,张原总会想到婴姿师妹,婴姿师妹是他心里的隐痛,他有坚定的救国之志,却缺乏给婴姿师妹幸福的勇气,人,有时就是这么矛盾——

    来到幽兰馆门前,幽兰馆的门没开在正对街面处,却有些偏,看着有些奇怪,武陵前去叩门,一边喊:“薛童——薛童——”

    门很快开了,薛童欢天喜地道:“小武哥,介子相公来了,真真姐——”说罢撒腿便往里跑,叫道:“微姑,微姑,介子相公来了。”

    王微正食粳米粥,三样小菜,简单精致,这女郎自奉微薄,除了对品茶要求高,其余日用都很节俭,但幽兰馆男女老少也有十多口人,每日开销也不小,王微闭门谢客,坐吃山空——

    檐下悬着的黑羽八哥听到薛童叫,也赶紧叫唤起来:“微姑你好找介子——微姑你好找介子——”

    这些日子黑羽八哥也有长进,把“介子”两字说清楚了,不再是“微姑你好找棋子”了,而是“微姑你好找介子”,好似王微整日望眼欲穿、寻寻觅觅找介子——

    王微放下竹筷,小婢蕙湘端水来,王微漱了口,用绢帕拭了拭嘴唇,迈步出房,檐下那黑羽八哥还在起劲地叫着,王微娇喝一声:“闭嘴。”

    那鸟立时噤声,王微不禁“嗤”的一笑。

    王微快步轻盈来到堂前,却见张原立在阶墀下,望着院墙边那数十竿修竹,王微福了一福道:“介子相公,偷得浮生一刻闲吗,哪得至此。”

    张原微笑着打量这女郎,布袍竹钗,丽色天成,不事脂粉,极其耐看,说道:“路过,就来探望。”

    王微延张原入厅坐定,小婢上茶,张原道:“时光荏苒,我五月初离开山阴来此,转眼就是半年了,我与两位族兄商议,下月上旬就要启程回乡。”

    王微心里微微一跌,含笑问:“在国子监百余日,介子相公学业长进否?”

    张原道:“读了很多书,交了几个朋友,在澹园为焦太史编书最受益,不虚此行。”

    王微沉吟了一下,问:“那介子相公明年还来求学否?”

    张原道:“交通不便,明年没时间来了,要留在家乡专心准备八月的乡试。”从山阴到南京,一来一回,花在路上的时间都要两个月,对见识过动车、飞机的张原来说实在是有点苦闷了,不过张原懂得风景是在路上,若是朝发夕至,错过的也很多——

    王微显然对张原说“交通不便”颇为不解,从山阴到南京,无论陆路、水路都极顺畅,哪有什么交通不便,却也明白张原明年是不会来了,说道:“这么说介子相公是来和小女子道别的了?”

    张原道:“虽然还要过些天才走,但怕到时酬酢事繁,无暇来向你告别,就先告诉你一声,免得万一仓促失礼。”

    王微垂眼看着自己的白皙纤美的手,说道:“多谢,介子相公真把小女子当朋友呢,礼数周到——”

    张原道:“不是吗?”

    王微抬眼含笑,曼声应道:“是——”,又道:“相聚难得,王微想向介子相公讨教一局围棋,可好?”

    张原自无不允的道理,便与王微纹枰对坐,王微笑问:“介子相公还是下蒙目棋吗?”

    张原道:“不了,让修微姑娘占些便宜也好。”

    王微轻轻皱了皱鼻子,暗道:“我怎么占你便宜了,你若下棋分心能怨我吗。”心里却是有些欢喜、有些得意。

    夜色沉沉,灯焰明明,这局棋下了很久,张原小胜,闲言数语,起身拱手道:“我要回去了,将交三鼓了。”

    王微送张原三人出门,道:“介子相公何日离金陵请告诉王微一声,总要为三位张相公送别。”

    张原答应了到时派人来告知王微,回头见幽兰馆大门偏僻,便随口问了一句:“这门为何不对着街面开?”

    王微听张原问起这大门朝向,蓦然想起一事,脸竟红了起来,仿佛抹了一层淡淡胭脂,月色下犹可见桃花色,支吾道:“是我母让人这么建的门——”

    张原“哦”了一声,一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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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骚卷四 冷风热血一堂友

    第二百八十九章三千里外万言书

    旧院石板路,寒月映照,宛若霜晨,想那人渐行渐远,应是屐痕处处,然而月色如水,将那痕迹都洗净了——

    十月十五,立冬已过,再有几天就是小雪节气了,夜风很冷,时不时有落叶翩飞飘落到脚下,这风露立中宵的女郎轻轻跺了跺冻得冷痛的脚,转身回幽兰馆,进门时右手指尖轻划木门,有木屑零落,心道:“马妈妈三十年前遵照一位江西堪舆术士的指点,将馆门改向,因而脱贫,俗语有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这风水已经变了吗?”又想:“极少有客关注这门朝向的事,张介子真是心思极细的男子——”

    三十年前,马湘兰二十多岁,善画兰,能诗词,才名扬于旧院,但因为容貌算不得很美,而且脚大,所以肯花钱的恩客寥寥,与一些穷书生诗画酬唱,反而要倒贴茶酒钱,曲中名妓,以马湘兰为最贫,某日,一位姓舒的江西术士来幽兰馆,这术士曾在一次酒宴上见过马湘兰,欣赏马湘兰之才,怜其贫,登门说:“湘兰,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贫穷吗?”马湘兰羞惭道:“年长色衰,以致门前冷落。”术士说:“非也,你这幽兰馆大门朝向是退财,你照我指点,将门改向偏左,财当大进,年内当有灵验。”马湘兰遵教改门,逾三月,有浙江金华府的虞公子,慕马湘兰的才名,相见欢好,前前后后在幽兰馆花费了银钱数千两,马湘兰以此致富——

    王微没听马妈妈说过这件事,王微是听薛素素薛婆婆说的,王微不怎么相信,她只知道马妈妈一生苦恋苏州名士王穉登,却最终不能在一起,王微认定是王穉登无情薄幸,薛婆婆也是这么认为的——

    ……

    “那张介子若要出资梳拢我,我该答应他吗?”

    马湘兰爱兰花,临终还叮嘱王微要照看好兰圃那三百盆各色品种的兰花,这个冬夜,女郎王微走过兰圃,嗅着寒兰的香气,此情此景,难免会想到被人梳拢这件事上,被夜风吹得冰如寒玉的脸颊霎时火热起来,她想:“我会答应张介子吗?”

    王微不敢确定,她对那些有意梳拢她的男子不自禁的反感,张介子若与其他那些觊觎她美色的男子一般以为凭银钱就能征服她,那就不是她欣赏、爱慕的那个张介子,可若张介子对她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她又怅然若失——

    王微心想:“或许是那回在玄武湖船上,那个太监说要出银让张介子梳拢我,当时我羞愤交加,说了些激烈言语,把张介子吓坏了,从此不敢再提那事——”

    一念及此,王微无声地笑了,随即又黯然,心道:“张介子是世间第一等聪明人,岂会不明白我对他的心意,而且,大名鼎鼎的张介子可不是胆小的人,哪会被我吓坏,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又想:“介子相公对我还是极好的,真当我如朋友一般,上次的事若不是介子相公帮忙,我只有被迫离开金陵,这幽兰馆我都保不住,同样一件事,那汪然明只想着纳我为妾,介子相公却没有任何市恩求报的意思,依然彬彬有礼——”

    这个冬夜,这曲中女郎拥衾辗转反侧,一轮寒月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此后半月,王微每日学诗、作画、照看兰花,那些金陵名流公子请她游宴,一律托病不出,冬月初六的这一天傍晚,李雪衣和小妹李蔻儿过来与王微闲话,王微迎她二人到暖阁坐定,蕙湘捧上茶,李雪衣体弱怕冷,王微将手炉递给她捧着,笑问:“姐姐今日怎么得闲来看我?”

    李雪衣道:“栖霞山方山人一帮清客成立什么诗社,送下东道邀我去,天这么冷,我婉拒了。”

    王微道:“姐姐是上厅行首,自然应接不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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