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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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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刹那间,看见了她,她们会迎着对方的目光走上前来,她们会在这人生沉浮不定的时刻回过神来,彼此之间审视、回味并用沙哑而亲切焦虑的声音质问对方,这是为什么呢?范晓琼感到枝蔓仿佛从身体中长出来了。这是令她的感觉和生命一片混乱的枝蔓。   
  《嫌疑人》第二十章(1)   
  她突然对意识上紧追不舍显得多么荒唐而愚蠢,不如迎面而上,这个场景从母亲在她推理和概念中已经变成嫌疑人的那一刹那被她幻想过了,如果她迎面而上,必然会在某一场景,某一现实意义中会晤母亲,每当这一刻,她就对自己说:但愿这一个时刻变得温谧和友好一些,但愿这个时刻可以缩短她们几十年来拉长的母女距离。 
  而此刻,两辆出租车已经在同一时刻到达了一座旅馆,范晓琼已经决定改变自己盯梢者的形象,她钻出了车厢,迎着母亲的那辆出租车而去。母亲已经下了车,她正从黑色的钱夹子中抽出零钱给司机。看起来,有一点,母亲的喜好并没有改变,她永远在使用黑色的钱夹,她永远在穿黑色的高跟鞋,她肩上永远披着黑色的披肩。这就是幽灵似的母亲,这就是幽灵一般周转不息的嫌疑人吗?总而言之,范晓琼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想利用母女之间的那种关系,置身在母亲的生活空间中去,由此去进一步地研究这个新的嫌疑人的生活。 
  母亲并没有像她所想象中的那样惊喜,她只是眩晕了一下,母亲在几十年前已经携带上慢性眩晕,这也是母亲永远无法占据舞台,过早地退离舞台的原因之一。只眩晕了片刻,她就认出了范晓琼在她生命中已经割舍出去的一种爱,在她的婚姻生活中已经被割舍给另一个男人的爱,在几十年以前就已经让她失去了监护权,让她失去了与这个女人互相照应的古老生活。此刻,她显得痴迷地脸上突然涌出了两行热泪,那泪水一定很滚烫,所有被撕裂、疼痛、灼热和怀念煎熬过的泪水一定都很滚烫,所以,她突然伸出手臂,经历了如此长的距离,经历了一个女人嫉妒到绝望的过程,她依然不可能失去母亲的本性。 
  母女俩强烈地拥抱着。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拥抱中还会有难于溶解的仇恨、嫉妒、猜疑。她们持久地拥抱终于松开了,范晓琼在拥抱中感觉到了把她孕育并让她来到人世间的这个女人的身体中依然燃烧着热烈的火焰。 
  这火焰既是燃烧的,也是灰烬中的一部份,这就是母亲,一个无法揭穿的谜。当她告诉母亲是因为父亲逝世以后的痛苦不安让她旅行到这座城市时,母亲又抱了她一下说:“你父亲举行追悼会的那一天,我在那座城市徘徊。你父亲终于死了……”母亲的嘴唇颤抖着,她肩上的丝绒色的黑披肩似乎正往下滑落,直滑落到让母亲置身其中的,那道看不见的深谷之中去。 
  范晓琼盯着母亲突然问道:“难道你期待父亲早死吗?”她的话一说出口,母亲就变得恼怒起地说:“你父亲把我抛弃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那时候我的眩晕症比任何时候都厉害。我的脚在舞台上失去了自控,我的脚踝突然错开,医生说我不能继续跳舞了。哦,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父亲生活中出现了欧丽丽,她年轻而像一只野狐,她毫无疑问地取代了我的位置,然而,我已经没有退路,我必须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我没有想到过我所利用了一次的那个男人同时也让我失去了婚姻。而那个男人却只是一个歌舞团的行政干部,他平庸收留了我,他平庸地让我嫁给他,我随他回到了他的原址,在那个绝望的世界里,我当时已经下了决心,从你和你父亲的生活中永远地消失,这就是你们再也没有看见我的原因之一。 
  她们住进了旅馆,她们终于可以面对面地叙旧了,下榻在旅馆的客房中互相回到从前。不知为什么,范晓琼一出现,母亲就紧紧地抓住了从前的日子不放手。似乎从前是母亲回忆中一种不可能完全抹去的风景带,那些缭绕的带子在母女俩之间回放着。 
  在这些充满了婚姻家庭的世俗录像带中,母亲始终没有快乐起来,她总是埋怨着父亲,埋怨着生活对她不公正;埋怨着她与父亲共同生活的日子里,父亲对她的冷漠以及对婚姻的极其不负责任的态度。在她阵阵的埋怨声中,范晓琼已经看到让嫉妒一直在折磨着的母亲的形象。由此,她的质疑越来越强烈,尽管如此,她依然溶入了母亲的倾诉声中去,因为还不到时机,她所寻找的那个最佳时机,似乎一直隐藏在母亲的声音后面。 
  她们已经钻进了被子,母亲穿着丝袍睡衣,又从她的床上下来,她站在黑暗中问范晓琼能不能让她们母女俩睡在一起。还没等范晓琼答应,母亲已经上了床,在隔得很近的一种呼吸声中,母亲对她说:“许多年以来,我对你的牵挂一直未减,我曾经悄悄地潜入你上学的大学,在校园的小树林里,我看见了你,当时你正跟一个男孩散步,我远远地看着你们,你长大了,并且长得漂亮起来了……然而,我却无法接近你,同时也无法去接近你的父亲……”母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每当这个时候,范晓琼就无法抑制地将头转过来,贴近了母亲的脸,这是她从孩提时代就已经失去的母爱,这是被她记忆中的耻辱所剥夺的爱。在这种相拥中,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嫌疑人,忘记了父亲的死亡之迹,她睡了一觉,而当她睁开眼睛时,母亲在看着她,母亲说她一直在不眨眼地看着她,她害怕失去这样的机会。 
  天亮了,母亲却变得焦虑起来,她打了一个电话。母亲打电话时有意识地回避范晓琼,母亲来到了露台上,范晓琼隐隐约约地预感到母亲是在给一个男人打电话。男人是一个敏感的问题,有了男人,生活中似乎就充满了支离破碎的美和悬念。通过男人女人的生活,由此得到了完美和不完美,幸福和不幸福的证明。女人给男人打电话时,似乎用整个身心贴上去,母亲就是范例。在露台上,母亲打电话时,范晓琼爱过窗帘,它虽然有三层窗帘,却挡不住你附在电话上的整个身体,它甚至让范晓琼感觉到了愤怒,她由此听到了这样的拷问:“你又在撒谎,你为什么总对我撒谎,难道你从娘胎里出来时就已经学会的了谎言?”   
  《嫌疑人》第二十章(2)   
  这是一种极端的挑衅,很多年以前,母亲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挑衅着父亲,起初是用言词,后来用肉体背叛。如今,母亲依然在用言词挑衅着另一个男人。 
  母亲从露台走进屋来,不顾范晓琼在场,沮丧地说道:“李荣就像你父亲一样的虚伪,就像你父亲一样的不诚实,就像你父亲一样地恬不知耻……” 
  “李荣?李荣究竟是谁?”她禁不住面对着母亲发出了这样的一种诘问。哪知道母亲并不回避她,也许在母亲看来,她已经是一个女人了,也许许多年以来,母亲和她的距离使母亲已经失去了那种作为女人的母亲的禁区。女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失去禁区时,就会失去希望,母亲就是一个曾经失去过希望的女人。 
  女人的禁区很繁芜,它们从女人出世之后就像防洪堤一样层层地筑起来,女人就是藏在禁区内成为有灵魂的尤物,成为了天使和魔鬼;成为了付诸于这个世界水一样流淌的身体语词,它们感伤的漪涟涌来了圆圈和碎片。而女人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禁区,这是因为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身体的神话。 
  比如母亲,自从她和父亲短暂的幸福生活化成碎片之后,母亲就一次又一次地产生了妄想症,因为母亲对父亲的质疑越来越多,随同父亲越来越眩目似的光泽,母亲的身心感到了失重,感到了空寂,她开始研究父亲外出的理由,她开始在私下里像幽灵一样转动着那颗不安的心灵。其目的是为了启动女性肉体外的那把解剖刀,这本应属于外科医生的解剖刀,一旦握在母亲手上,必然会让她的身心颤抖,然而,微颤中伴着咒语,在她惶恐的脸上充满了想象力的阴暗,就是这样,她一次又一次地妄想出父亲和女人在一起的场景。由此,她把男人带回家来,公开地背叛了父亲。 
  此刻,她突然对范晓琼说她还有事情要做,她到这城市不是为了旅游,而是为了一个男人。范晓琼突然仰起头来用一种异想不到的声音质问母亲:“我已经怀疑上你,母亲,我没有太多太多的时间研究你的生活。我想让你告诉我,我父亲的死到底与你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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